文/储炯 图/中国嘉德[微博]
核心提示:田家青第三个阶段的代表作:施坦威“龙韵”钢琴。这一时期抛开“简”、“繁”,抛开“术”的束缚,田家青先研究家具的本质,是田氏家具思考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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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青,1953年出生。中国古典家具领域内著名的学者、专家,文物大家王世襄先生惟一的入室弟子。其专著《清代家具》(1995年中英文版)是学术界公认该领域开创性的权威之作。
田家青是中国古典家具领域内著名的学者、专家,文物大家王世襄先生唯一的入室弟子。其专著《清代家具》(1995年中英文版)是学术界公认该领域开创性的权威之作,王世襄评价为:“这是第一部关于清代家具的学术专著,研究、著述从填补尚付阙如的空白开始,并能达到如此规模,值得赞贺!”而经他创新设计的具有时代风格的“明韵”及“家青制器”系列家具,近年来屡屡在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的大型拍卖会上与历代古董珍玩同场拍卖,开创了著名艺术品拍卖公司拍卖现代家具作品的先例。
明、清家具审美发展线条不同
读王老的《锦灰二堆》,书中有一张“鲸背象足”刀牙板平头案,王老自述是与田先生一起设计制作,那案子真是神品,出古不泥古,是设计制作都非常成功的一张巨案。之前读田先生的《清代家具》,说实话印象不深,当时对清代家具不感兴趣,觉得清代家具装饰繁复,造型乏善可陈,而彼时自己正与一票朋友在明式家具里较劲,那大约是在七、八年前了。
时光荏苒,清式家具、明式家具、新仿的古典家具千帆过尽,见识了卖家具的伎俩,见识了明式硬木家具的简约,体验了柴木家具的丰富,宫廷大漆家具片羽吉金,突然感觉古典家具予我的精神给养枯竭了,不由得一阵恐慌,是自己目空一切轻薄了中国古典家具?还是自己修行太浅,中国古典家具的内涵自己还不能参透?亦或是中国古典家具作为艺术品能给人的精神滋养不过如此?为此我曾惶恐不已。
由明式家具想到清式家具,再想到田先生的创造,这一认识过程符合哲学思考的过程。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认识,实践,再认识,再实践,“无限接近真理”(这是我加的)。由此想开去,我发现了田家青先生关于中国古典家具思考的脉络,这条脉络是怎么样的?卖个关子,我先谈谈古典家具由明至清在审美方面的发展线条。
我们提到明式家具,很大意义上是指黄花梨家具,在审美上我们看的是简约,一种极致的“简”,创造这样的审美在明代是个由下至上的过程,黄花梨家具先由“奴隶快甲之辈”使用,向上传至士大夫阶层,由此进入明代主流社会,在传播的过程中,其传播过程是自下向上,所以明式家具可以做加法,比如在黄花梨家具上做镶嵌,但于造型,明式家具的“简”已经到了顶峰,不可造次了。在明代强大文化的影响下,黄花梨家具定型在“简”,后世黄花梨家具的行情肯定了明式家具的审美趣味。
入清之后,清人于家具的审美情趣推广的过程是由上至下的,皇帝喜欢紫檀家具的繁复,由此波及到下层社会,这注定了清式家具在传播的过程中与明式家具相反,只能做减法,而不能做加法。因为民间很少紫檀料,顶级的工匠也只在宫里,于是我们现在能见到很多民间仿内廷紫檀家具造型的红木家具,柴木髹漆家具,这些家具能看到紫檀家具的影子,仅仅是影子而已。其实我想说,清代家具约等于宫廷家具,在讨论清式家具的时候,清代民间家具可以忽略不计,再换句话说,清代家具的顶峰是宫廷家具,而清代家具的特点是“繁”,无以复加的“繁”,工艺上的繁复,装饰材料的繁复,一如明式家具“简”到极致。
“简、繁”两种审美情趣经过明、清两代几百年的发展都到了顶峰,“顶峰”意味着没有向上再发展的可能了,只能走下坡路,或者另辟蹊径才能耳目一新。
向田家青致敬
写了这么多跟田家青先生有什么关系呢?前面所说的田先生关于中国古典家具的思考,其脉络又是什么呢?
田先生天资聪慧,刻苦不惜力,又有缘拜王老(王世襄)为师,“明式家具”研究的国内权威是王老,而清式家具的权威自田先生的专著《清代家具》出版后,似乎舍田而无他。于是,在我眼前浮现出一个左手握着顶级木工工艺,右手握着明清家具精神田家青先生的形象。
纵览明清家具“简”、“繁”两座高峰的田先生在想什么,他准备做什么,是我很好奇的地方。于是我重新拿起田先生的《清代家具》、《明清家具鉴赏与研究》、《明韵》,并且仔细看田先生关于施坦威“龙韵”钢琴(图1)设计的访谈之后,似乎能看出田先生想干什么。以下是我对田家青先生创新中国古典家具的分段思考,如有不对,以田先生自己的解释为准:
第一个阶段:向明式家具致敬
这个阶段田先生创作的代表作之一是“鲸背象足”平头案,可惜我没有找到可用的图片,大家可以看王世襄先生的《锦灰二堆》,或者《自选集》,那上面有图。这张案子由古而不泥古,平头案不交圈,无论体量、比例、造型,都是一张极其成功的案子。
这个阶段的代表作之二,是《明清家具鉴赏与研究》里的一张铁梨木顶牙罗锅枨平头案,这张案子是田先生用旧铁梨大门改制,按田先生的说法这张案子的制作是“急就章”,非常成功的一张案子。这张案子顺应了铁梨木的木性,没有做过多的装饰,只用顶牙罗锅枨,成案大气,得明式家具精髓。另外还有棂格打漥式大画案(图2),都权且作为田先生“向明式家具致敬”时期的代表吧。只是这张架几案不如我上面提到的两件家具更有代表性。
第二个阶段:向清式家具致敬
田先生制作了很多以清代家具为灵感的家具。中国嘉德2010春拍“家青制器 创作十五周年”专场上田先生制作的新古典家具,就是这个阶段的的代表作品,其中不乏对清代家具的致敬作品。
不难看出,在这个阶段,田先生希望对清代家具做减法,但我个人认为田先生这种尝试是失败的。为什么呢?前文我们说过,清代家具是“繁”的顶峰,对一种极致做修改极其冒险,“极致”意味着没有挑战成功的可能。对清式家具的“繁”做明式家具“简”的减法,能成功吗?我很怀疑。但我们还有时间,可以继续观察田先生的尝试。
田先生的作品宝座(图3),九围屏,简化拐子龙,宝座的气质有了,做工无可挑剔,但我想说,以此挑战清代家具的顶峰“繁”,田先生没有成功。通过审视下图的宝座,我可以感受到田先生是希望“化繁为简”,但这样的简化,没能超越清代家具“繁复”的美。好吧,这张宝座是田先生向清代家具致敬。
拐子纹座墩大架几画案配拐子纹小宝座第三个阶段:田氏家具思考
前文说过,田家青先生左手握着古典家具制作的各种极致工艺,右手握着对明清家具精神的贯通理解,站在紫禁城下,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对手,只一个声音在田先生的内心响起,一个哲学的终极问题出现了——“我是谁?”,由这个问题展开去,田先生会问自己“我要干什么?”,“我要给后人留下什么?”
田先生第三个阶段的代表作:施坦威“龙韵”钢琴,从施坦威“龙韵”钢琴的设计,我能看到田先生厌烦了对中国古典家具简单、表面化的诠释,我赞赏田先生如此的眼界,以及思考深度。已经有了明式家具、清式家具,以后会出现“田氏家具”吗?“田氏家具”的精神内涵是什么?除了纠结在“简”、“繁”之中,“田氏家具”有新出路吗?抱歉,我只看到了问题,还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
我思考过很久,大约要先抛开明清,抛开“简”、“繁”,抛开“术”的束缚,再来研究家具的本质,家具的本质就是家具,它们的第一要素是实用,从实用展开去,再挥舞左手的“术”,以及右手的“神”,或许会有不同于现在的思考结果?
明、清两代家具“简、繁”的两个极致的成功都是由当时的文化所引领,套用现在的说法叫做“明清文化搭台,传统家具唱戏”。而当代中国的文化有力量以及足够的给养,引领田先生创造出在精神上可以传世的“田氏家具”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的道行还不够深。
谨以此文向田家青先生致敬!向一个有可能在中国家具史上留下厚重印迹的人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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