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其
牛、羊、猪、马可能是上古先民最早驯化的大家畜,与人的关系也最为密切。然而对于殷周人而言,其最重要的功能还不在于食用,而是“祀”和“戎”。
图4 玉羊 图5 玉羊 图6 玉猪 图7 玉猪 图8 玉马《左传·成公十三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戎有受脤,神之大节也。”“祀”是祭祀,分内祀与外祀,主要是祭天、祭祖。“戎”本义为军事,在这里是指征伐之前的祭社(社是土神,广义上,把土神和祭土神的地方、日子和祭礼都叫社)。“膰”和“脤”则分别是祭祖与祭社的祭品,膰是熟肉祭品,脤为生肉祭品。在一次完整的祭祀礼中,不仅仅有人对神的供奉与祈祷,还应该包括神与人的交流,所以在祭祀最末的仪程中,特别安排了接执分享祭品的内容,即是所谓的“执膰”和“受脤”。因为这是神对祭祀人有所表示,当然关系到“神之大节”。至于在祭礼中无论以什么样的具体形式来“执膰”与“受脤”,祭祀人都必须要毕恭毕敬,中规中矩才得成命。
《左转·闵公二年》:“帅师者,受命于庙,受脤于社。”左宗庙,右社稷,将帅领兵出征,先“受命于庙”,就是在宗庙祭天、祭祖,以得到祖先神灵的成命,宣示其政治合法性。再“受脤于社”,于祭社之末,接执分享祭品。“受脤”即是领受上天保佑,以宣示神与人的沟通与关联,既要表明祭祀人对祭祀对象的敬信之心,又彰显了祭祀对象对祭祀人所作祈祷之福助。
周人认为,在自然界中存在着天神、地祇和人鬼等众多的神灵,所以也就有对天地、山川、社稷、祖先以及建房造屋、春耕秋收、征伐丧葬等等种类繁多的祭祀活动,而周人的祭祀活动也相比殷人更加复杂和系统化。可以说,祭祀之事是殷周时期国家政治生活中最重要、最神圣的头等大事。
为什么在这里先要叙说祭祀之事呢?因为在周人的祭祀礼仪中,(除了早期的人殉外)大量的、主要的祭品就是牛、羊、猪、马,其中还列有更为重要的祭祀礼器,这就是饰有牛、羊、猪、马形象的青铜器和玉器。因为与人关系密切,又涉及到祭祀之事,所以在西周的青铜器和玉器中,对牛、羊、猪、马的形象和纹饰亦有非常细致而慎重的反映。新石器时期有用牛、羊、猪陪葬的现象。西周贵族去世后,延续着周人的祭祀观念,陪葬多选用不同等级的青铜器和玉器,而玉制的牛、羊、猪、马当为高等级的随葬品。
玉牛(图1)长9.4厘米,宽4.8厘米,高5.7厘米。圆雕,臣字形大眼,圆鼻,阔嘴,头上一对粗壮的弯形牛角,角下双耳后抿,躯干与四肢肥硕,身饰长弧线卷云纹。纹饰规范,刀工精湛,器形庄重典雅,应属祭祀礼器。
1976年在殷墟妇好墓出土过一件石牛,小于此器,形状类似。石牛下颌部刻有铭文“司辛”二字(“辛”是妇好死后的庙号),这在妇好墓众多的出土器物中仅此一件,据推测,很有可能是商王武丁所赐,可见此石牛品级之高,地位之重。(另有五件出土器物均刻“司母辛”三字,则应属晚辈对长辈的尊奉。)
周人基本承继了殷商注重祭祀与占卜的传统,武王翦商之时,甚至仿效殷人施行过人祭、人殉。虽然西周早期还残存有人祭、人殉的现象,但是相比殷人来说,数量和规模都要小得多了。西周祭祀主要是用牲祭,分为大牢和少牢,大牢祭品指的是牛、羊、猪,以牛为主,少牢祭品指的是羊、猪,以羊为主。《礼记·王制》称:“祭天地之牛,角茧栗;宗庙之牛,角握;宾客之牛, 角尺。”可见周代牲祭以牛为上品,祭祀之用牛亦分等级。面对隆重而繁多的祭祀活动,周代特设“牛人”一职,专门掌管牛在国家所有的祭祀、军役等方面的应用事项。
西周也向殷人一样把占卜作为国家治理的重要手段,几乎所有大事,无不占卜。1956年在陕西长安张家坡西周墓葬遗址,发现了一件刻有两行文字的残骨,被称为中国考古史上的第一片周代刻字甲骨,这块刻字甲骨,就是用牛的肩胛骨制成的。迄今,在张家坡西周墓地,尤其是在陕西岐山周原遗址已经出土了许多西周时期的占卜甲骨,其中的甲是龟甲,而大部分的骨则属牛骨,主要是牛肩胛骨。
有人认为早在尧舜时代就有牛车了,不知确否。据说商人祖先王亥掌握了“服牛”术,发明了牛车,这到很有可能。到了西周时期,牛的功用,首先是祭祀,其次是占卜,第三牛车,最后牛肉。至于具有重大意义的牛耕广泛使用,那还要等到东周时期。
玉牛(图2)长14厘米,宽4.2厘米,高6.7厘米。圆雕,立姿,体型硕大,四肢粗壮有力。牛眼臣字形,圆鼻,阔嘴,弯形牛角盘于头上。身饰卷云纹,勾撤刀法,纯熟精准,长曲弧线,优美流畅。此器比例协调,形态健硕,神完气足,应属祭祀礼器。
牛形或牛纹玉器的祭祀功用在周代倍受重视,同时也是诸侯贵族陪葬的重要品类。例如1990年以来,在对河南三门峡上村岭西周虢国国君及其夫人墓等墓葬的发掘清理中,即出土了十余件牛形玉器,圆雕、片状,或立、或卧,牛首、全牛一应俱全,形象朴拙,玉质优良,刀工娴熟。
牛面纹玉饰(图3)长6.5厘米,宽5.5厘米,厚0.3厘米。臣字形双圈眼,蒜鼻,阔嘴,两只小耳饰卷云纹,一双牛角头上竖起。牛角中间琢一燕纹,尖喙,圆眼,展翅。此器纹饰对称协调,勾撤一面坡刀工精致细腻,宽窄阴线对比十分鲜明,牛与燕都突出地表现其圆圆的大眼睛,很有精气神。牛之大嘴粗角与燕之尖喙细羽的对比也别有风趣。牛的双眼和牛鼻两侧相接的边缘分别共用一条勾撤阴线,亦可谓匠心独运。
玉羊(图4)长8厘米,宽3.3厘米,高5厘米。圆雕,臣字形大眼端视前方,圆鼻,阔嘴,一双羊角盘旋于羊头两侧,小尾下垂,四肢屈卧。身饰卷云纹,“儿”形纹,马蹄形纹,以及阴刻勾撤弧线纹,布局规整,纹饰庄重,线条优美,刀工精湛。整体看,玉羊浑圆肥硕,神情温顺美善,应属祭祀礼器。
《三字经》曰:“羊初生,知跪乳”,是说羊本性驯顺。《三字经》还说:“人之初,性本善”,而“善”字从羊。《说文解字》曰:“美,甘也。从羊,从大。”是说羊大则鲜美,古人是把羊作为美与善的象征。《说文解字》又说:“羊,祥也。”秦汉金石也常把“吉祥”写作“吉羊”,因此羊又喻含吉祥的意象。
所以我们可以推测,周人正是看重羊可以表达美善、吉祥之福祉,才选中羊作为祭祀礼仪上的重要祭品。
玉羊(图5)长7厘米,宽3.4厘米,高5.7厘米。圆雕,伏卧,回首,增加了变化和观赏性。臣字形大眼,圆鼻,阔嘴,双羊角在羊头后下方作盘旋状。羊角饰“c”形纹,“‖”形纹。羊身饰卷云纹,“儿”形纹,马蹄形纹。四肢伏卧,足刻羊蹄。长弧曲线优美庄重,勾撤刀工浑然天成,神形善美,应属祭祀礼器。
猪纹玉饰(图6)长13厘米,宽8.3厘米,厚1.2厘米。猪眼臣字形,猪嘴以一穿孔来表示,肥头、大耳、小尾巴,四肢伏卧,足刻四爪。身饰长弧线卷云纹,精雕细刻,繁花似锦,恰象陕西户县的农民画,图案装饰艺术意味浓厚。
玉猪(图7)长7.1厘米,宽2.8厘米,厚0.4厘米。菱形猪眼,嘴微张,猪耳后伏,猪鼻前伸,鼻上有三道细阴线表示皱褶,小尾下垂,后臀处有一穿孔,单面钻,马蹄形。四肢伏卧,足刻猪蹄,身饰卷云纹,“s”形纹。此器刀法简练,纹饰朴拙,沁色褐白相间,幼猪形象生动可人。
据说有考古资料证实,大约七千年前的磁山文化先民就开始养猪,积累了养猪的经验,同时也逐步发生以葬猪为祭祀的现象。墓葬中以猪下颌骨为主,灰坑中以幼猪居多,这些专门设立的家畜埋葬坑往往与周围的房址、墓葬等遗迹发生联系,因此而具有一定的宗教意义。
在西周的祭祀活动中,猪曾与牛、羊一同作为供奉天地祖先的重要祭品。经过数千年历史的变迁,最终还是猪脱颖而出,成为大型祭祀供奉品的唯一主角而遍及华夏四方,并且约定俗成延续至今。
玉马(图8)长12.8厘米,宽5.9厘米,厚0.5厘米。三角形大眼,嘴巴开张,马耳竖起,颈上有一穿孔,一排凸棱显示鬃毛,四肢粗壮,马尾后摆。以宽大的一面坡弧线刻画出肢干,下颌饰卷云纹。玉马头部比例较为夸张,整体线条秀美,纹饰简洁灵动。
为什么在前面说大牢、少牢之祭品时,没有出现马的身影呢?因为那时马的功用与牛、羊、猪有所不同。
首先,西周时期已经有了完备的车马制度,车马成为王室贵族的主要代步工具,并体现出不同的身份等级。从周王到诸侯、卿大夫,身份不同遂在车马结构、驾马的数量、车马器的形制、装饰等方面都有严格的区别。
其次,西周时期征战比较频繁,而车马是战争中最重要的军事物资,军队实力大小主要看车马的数量多少,因此大量的马匹为军事活动作出了重要贡献。
第三,马匹当然也有祭祀的功用,主要是在主人逝世后以车马为其殉葬,大多是在主墓近旁随葬车马坑。自1959年以来,在陕西长安张家坡沣西遗址已发现18处车马坑,均属西周时期。例如其中一个车马坑内有驾四马作战用的戎车和驾二马乘坐用的轺车各一辆,驾马均对面卧在车前,6匹马头排成整齐的弧形,显然是用某种方法处死后由人摆置而成的殉葬物。再例如河南三门峡虢国车马坑博物馆,原状陈列了西周时期虢国国君虢季墓陪葬车马坑、虢季夫人梁姬墓陪葬车马坑和虢国太子墓陪葬车马坑。其中仅虢季墓陪葬车马坑即随葬车13辆,马64匹,真车真马随葬,按行军队列摆放,构成空前壮观的地下车马军阵。
责编:蔚蔚
已经修改好了,请给设计。照片如不符合要求,请您与作者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