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 梓羽
前一阵子,有人跟笔者论及岭南画派时,突然向笔者提了一个问题:你说岭南画派的鼻祖是谁?这下把笔者给问住了。关于这个问题,一直众说纷纭,有说是“岭南画坛二苏”之一苏六朋的,有说居巢、居廉的,也有说是高剑父的,还有一种说法,笔者比较认同,就是明代画家“林良”,关于林良,笔者查考了一下,发现现存的文字记载非常少,但却很有意思。
据《广东通志》记载,约在明朝景泰年间,广东布政司陈金购买了一批名人书画,他对这批字画爱不释手,挂在堂前,让众人观赏。然而有一天,一个在布政司衙门临时当差的人,竟当着众人的面,对这些画,指指点点,还一口咬定这是假画。此事传到陈金耳中,陈大怒,立刻令下属找来那个说闲话的人,准备杖责。然而此人来到布政司大人面前,不仅不立即认错,还一口咬定那些画确实是假画,并扬言说,自己画的比墙上挂的那些还像呢。闻听此言,陈金强压心中的怒气,让人拿出纸和笔来,令其当场画上一幅。只见那人展开纸笔画了起来,只一会功夫,一幅臻妙传神的花鸟图跃然纸上,陈金与在场的人无不惊讶,顿时对眼前这个小人物刮目相看,这个人就是林良。
林良(约1416-约1480年),字以善,广东南海人,是明代前期著名的宫廷画家,善写花鸟画。作为一个宫廷画家,林良绘画事业的鼎盛时期已经移师京城发展,但笔者以为这并不影响其岭南画家之出身,反而说明林良已不单属于广东画坛,而是被朝廷重用的一位成就非凡的画家。林良不仅在广东,在中国画史上也是一个划时代的人物,他继承前代传统而自立新格,并形成宫廷花鸟画中颇具声势的一派,对后世花鸟画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林良以前,没有一位广东画家对中国画史有过如此重大的艺术影响,林良之后的南粤画坛,才开始以一个开放的姿态汲取、消化来自各地的艺术精粹。这为日后岭南画派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因此清代文人韩荣光称:“岭南画史林指挥,断楮残缣此争宝。”
作为一个画家,林良的一生颇具传奇色彩,另据《广东通志》记载中可知,林良,少聪颖,以赀为藩司奏差。藩司为当时的一种行政机构,奏差,是一种在官署中无任何品级、临时雇用供差遣送递奏章的职务。奏差一职虽不起眼,但却使林良因此遇上了他人生中的伯乐陈金,自以上所说述的“假名人画”事件后,林良得到了陈金的赏识和大力的举鉴,一时名声大振。后来他被推荐(有说是选拔)至京城,进入内廷供奉,“拜工部营缮所丞”,这是一个九品芝麻宫,与百工杂流为伍,尚属画工之列,后升任“改锦衣卫抚镇”,总算升了较高官职,开始经常为朝廷作画而接近皇帝,并有机会观赏到大量内府藏画,这些对其画艺的进一步提高起到了重要作用。然而,正因为这个锦衣卫的官职,使后人对画家林良的身份产生了种种猜想,2011年9月发表于《广州日报》的一篇题为《粤画之祖亦是“大内密探”?》的文章,对此进行了较为科学的解释:“明代宫廷中并没有翰林图画院的建制,经过初期的草创阶段后,宫廷画家多授锦衣卫系统的武职。这一方面是受到宋代皇帝授画院画家武职的影响,另一方面,也可能说明宫廷画家,特别是其中的人物画家,与锦衣卫的职责有一定的关联。”对于明宫廷内的职业画家的职责,该文说到其中之一是“完成锦衣卫的特务秘差。明代社会阶级矛盾尖锐,农民起义的频率和规模是中国历史上的巅峰。宫廷画家在鉴别、解读农民起义使用的各类绘画、图籍,以及朝廷借用绘画作军情机要,绘制山川地形,绘制追捕逃犯的‘画影图形’等方面,均有着不可取代的能力。而林良在供职锦衣卫之初,如果不使用他兼画人物的特长为朝廷提供特殊的服务并建立奇勋,是很难得到宪宗和孝宗的青睐的。”
事实上授锦衣卫的武官官职给画家,是明代画院特有的怪现象,并非林良一人如此,吴伟、石锐、沈政等画家都是锦衣卫。其中湖北画家吴伟曾三次被皇帝召见,并赐予他锦衣卫镇抚使的职位,以及“画状元”印章,任职于画院。
令人遗憾的是,林良流传下来的可靠的传世作品并不多,有研究者认为仅有百余幅,且多收藏于博物馆中。但在拍卖市场及网络上,署名“林良”的作品却非常之多。例如在历年拍卖市场上,标明作者为明代画家林良的拍品中,起码超过一半注有(款)字;除了2008年香港某国际拍卖行以123.5万元成交的《雪树寒禽》和2007年以120万元拍出的《蕉雀》等作品外,不少“林良作品”成交价为数万元至十余万元,甚至仅为数千元。以常识判断,大多数应该并非出自林良之手。因此,很多人对林良只知其人,对其非凡的艺术成就及其作品之“庐山真面目”却知之甚少,为此,本文摘选了部分可靠的传世作品与读者共享。相信通过以下作品,可以窥见林良绘画艺术的一个大致面貌,从而给大家提供一些可资借鉴和参考研究的资料。
《鹅泳图》 绢本 设色 纵172.4厘米 横98.9厘米 弗利尔美术馆藏林良绘画的各种禽鸟均达到了“神似”“传神”即气韵生动的地步,这幅《鹅泳图》描绘了几只游鹅在水中嬉戏觅食的情景,动静有致,充满情趣。整个作品笔墨韵润,富于层次、力度和节奏感。
《芦雁图》 绢本 墨笔 纵138.5厘米 横69.8厘米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图中一泓清波,芦荻丛生,浮萍点点。一对大雁前后相随,展翅下翔,扑水掠飞,似将降于水面,形象栩栩如生。用笔宛转顿挫,放而不粗,风格沉着雄浑,体现了画家水墨写意花鸟画的特点与功力。
《秋林聚禽图》 绢本 设色 纵153厘米 横77厘米 广州美术馆藏此图构图周密严谨,一群鸟雀栖于乌桕树和竹丛之间。以粗笔浓墨画乌桕树的主干和一群白头鸦,笔势纵横豪肆,墨色苍劲淋漓;又以放笔淡墨画竹子和小雀,画面的繁简、浓淡、疏密、虚实,都有独到之处。浅红淡绿,着色简洁,自然生动。
《灌木集禽图》 长卷 纸本 墨笔 纵34厘米 横1211.2厘米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此长卷长达十余米,可谓煌煌巨制。画面描写苍松竹树、灌木丛林,有数百禽鸟飞鸣翔集,噪声满纸,不可掩复,可令观者动容。画面首尾响应,布局采用平面散点的手法,移步换形,层层展开。灌木、翠竹、苍松、芦荻以及形态各异、往来穿梭的群鸟,洋洋洒洒,绘声绘色,令人应接不暇。画法以水墨为主,略点浅色。禽鸟造型生动,兼工带写,形神俱足。灌丛则用笔奔放,如飞如动。总体法度谨严,运笔行墨稳健沉着,气脉连贯,无轻率浮躁之弊,是林良传世画迹中,不可多得的力作。
《秋鹰图》 绢本 设色 纵136.8厘米 横74.8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在宋、元时代的画坛,就常能见到鹰类追捕鸟禽为主题的画作,通常以细腻的用笔与设色,描绘鹰类回身俯冲,捕捉禽鸟的景况。林良也采取了类似的图绘模式:飞翔的雄鹰俯身扭转头部,以锐利的眼神盯住猎物,被追逐的八哥鸟落荒而逃,露出惊骇的神情。此画的绝妙之处在于:作者刻意在画面中央偏左侧,增添横出的枝柯,借以平衡鸟禽的比例,暗示两者在空间的前后关系。
《双鹰图》 绢本 纵107厘米 横60厘米 上海博物馆藏描绘山中崖壁间,缠绕青藤的苍老古树,其中有两只苍鹰,各具雄姿,仿佛听见远方的吼叫声或发现捕猎物的瞬间特写。一只苍鹰兀立山石之上,警惕地低首雄观,振翅欲飞;另一只鹰栖于古树枝上,回首巡视。两鹰的眼睛画得既圆又大,以墨点成的眸子,显得又黑又亮,炯炯有神。画家以水墨放笔,皴擦点画,表现出坚硬的翅尾羽和腹与腿蓬松的毛质感,加之尖嘴如凿,利爪如钢,使整个画面意趣盎然,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充满生机。
《雪景双雉图》 绢本 设色 纵131厘米 横58厘米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图中画雌雄双雉憩栖在积雪的岩边。雉,指雉鸟,又称雉鸡,生活在丘陵林野地带,雄雉有长长的尾羽,羽毛色彩丰富,是花鸟画家钟爱的题材。
林良此图不特意表现雉鸟羽毛的华美,而是着意刻画它生长的自然环境。以重墨迅笔画山石树枝,水墨结合淡色画雉鸟,劲健中含工秀。
《凤凰图》 绢本 水墨 纵164.5厘米 横96.5厘米 日本京都相国寺藏这是—幅以凤凰为主题的吉祥画,根据传统习俗,凤和龙均代表喜庆祥和,因此大都运用工笔重彩画表现。然而,林良则突破了前人的画法,以墨代色,并单以笔墨为之。其浓淡有致的墨色和“墨分五色”的效果正突出了画面清逸幽雅的境界:图中,夜色幽深,明月当空。在山野一隅,一只高艳绝俗的凤凰栖息于巨岩之巅。作者准确地抓住了凤凰飞落于石崖时的瞬间动态,它神态俊逸,身姿飘然,面朝月光,圆圆的月亮与细长的凤眼形成鲜明的对比。全画动静有至,彼此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