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武《与裴秀才迪书》释读与鉴藏

《续汝帖》刻二十二：顾炎武《与裴秀才迪书》

　　《续汝帖》一瞥

　　遗民犹有一人存——

　　□李志军(武汉大学哲学博士)

　　贞孝母亲

　　明万历三十九年(1601年)，苏州名士顾绍芾的独生子不幸病亡。未婚妻、太学生王述之女王小姐闻讯，一身素白，前来祭奠。礼毕，从容地对父母说：“女儿是顾家之人，不再回去了。”

　　王氏侍奉公婆十二年后，顾炎武呱呱坠地。炎武乃顾绍芾族孙，襁褓之中，过继给王氏抚养。王氏白天纺织，晚上读书，亲自给炎武启蒙，教以岳飞、文天祥、方孝孺忠义之节。

　　清兵入关后，顾炎武向南明小朝廷献《乙酉四论》，以图复国。尚未就职，南京即破，弘光帝被俘。顾炎武和归庄组织义军，进攻苏州。失利，退保昆山。不数日，昆山失守，顾炎武生母何氏右臂被清兵砍断，两个弟弟被杀。嗣母王氏绝食殉国，临终嘱咐炎武：“我虽妇人，身受国恩，与国俱亡，义也。汝无为异国臣子，无负世世国恩，无忘先祖遗训，则吾可以瞑目于地下。”

　　“遥看白羽扇，知是顾生来。”顾炎武穿梭如织，联络各路义军破釜沉舟，拼死战斗。“秋山复秋山，秋雨连山殷。昨日战江口，今日战山边。已闻右甄溃，复见左拒残。旌旗埋地中，梯冲舞城端。一朝长平败，伏尸遍冈峦。”

　　衔木到终古

　　战争结束了，顾炎武仍不屈不挠，他甚至跑到少林寺鼓动武僧造反。“出郭初投饭店，入城复到茶庵。秦客王稽至此，待我三亭之南。相逢问我姓名，资中故王大夫。此时不用便了，只须自出醍醐。”这首《出郭》诗，写得惊险诡秘，不亚于任何谍战小说。

　　一次，顾炎武将一封密信粘在《金刚经》中，欲送舟山的南明军队。不料，家奴陆恩觊觎顾家田产，向官府告密。顾炎武当机立断，铲除内奸，销毁《金刚经》。

　　顾炎武被捕。归庄央求降清的钱谦益相救。钱谦益提出，要顾炎武认他为师。归庄只好以顾炎武的名义递上了门生帖子。

　　顾炎武出狱，毫不领情，上门索帖，并张贴告示，声称自己不是钱谦益的弟子。钱谦益哭笑不得：“这人怎么这么拗啊！”

　　“孤臣二十余年泪，忍到今秋洒孝陵。”山河沉胥，顾炎武悲愤无诉处，先后七次万里步行，到南京朱元璋的孝陵前痛哭；只哭得“薄海哀思结，遗臣涕泪稠”；只哭得康熙和乾隆两位皇帝，过几年都要到孝陵前拈香奠酒，行三跪九叩大礼，再三声明大清天下是夺自流寇。

　　匹夫有责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仅是多难兴邦的呐喊，更是痛定思痛的哀鸣。早在亡国之前，天下就亡了，亡于道德的沦丧，亡于官吏的无耻，亡于儒学的空虚。士大夫之无耻，称为“国耻”。

　　顾炎武说，读书人要博学于文，行己有耻：“必有体国经野之心，而后可以登山临水；必有济世安民之识，而后可以考古论今。”

　　“今日者，拯斯人于涂炭，为万世开太平，此吾辈之任也！”二十余年，他几乎游遍中国，途中始终以二马二骡，载书自随，考察各地历史、地形、风土、人情。晚年定居华阴，仍图反清复明，此地“绾谷关河之口，虽足不出户，亦能见天下之人，闻天下之事。一旦有警，入山守险，不过十里之遥。若有志四方，则一出关门，亦有建瓴之便”。

　　君子之交

　　顾炎武与傅山同怀遗民之志，情义殷殷。傅山除了书法横绝一世之外，又精通医术，尤擅妇科。顾炎武又到了太原。傅山一诊脉，三十岁的心跳，“尚可得子”。顾炎武妻丧无后，怦然心动。老友热心张罗了一位美眉。不料，儿子没生下来，“不一二年而众疾交侵”。顾炎武又羞又恼，写《规友人纳妾书》：“岂有劝六十老人娶妾，而可以为君子乎？”

　　二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访求金石文字。顾炎武自幼得连董其昌都钦敬的嗣叔祖亲授，根基扎实，又受傅山影响，碑帖融合，拙巧无痕。字如其人，有一股宽博坚定的堂堂正气。《清史稿》将顾炎武之书与陈洪绶、金农、邓石如等大书家并列为逸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