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嘉恩细说嘉木堂与西方藏家之缘

布鲁斯·代顿伉俪 美国明尼阿波利斯艺术博物馆陈列的黄花梨镶大理石插屏式巨形座屏风 　　黄花梨大四件柜成对 长133.1厘米 宽62.5厘米 高259.5厘米 美国 前加州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旧藏

　　编者按>>>

　　嘉木堂主人伍嘉恩参与了近三十年明式家具的研究与收藏，在2010年出版的《明式家具二十年经眼录》一书中，她围绕那些不可多得的明式家具珍品，讲述了不少与西方知名家具藏家交往的渊源与趣事。本篇特选取其中四件家具，带读者一同探秘西方藏家通过嘉木堂结缘中国古典家具的幕后故事。

　　文/伍嘉恩  图片提供/香港嘉木堂

　　古典家具界称卧具中只有床身，上面没有围子或其他任何装置的为榻；床上后背及左右三面安围子的叫罗汉床；而床上有木柱，柱间装围子，柱上承顶架的曰架子床。

　　黄花梨有束腰马蹄足榻的简约造型，充分表现明式家具设计能跨越时间与地域的界限。全身光素、直牙条、直腿足、下起内翻马蹄足。

　　在上海卢湾潘允征墓出土的明器家具中，就有一件十分相似的榻，也有圆角柜、衣架、盆架、毛巾架、火盆架、衣箱、南官帽椅与画案等。潘允征葬于万历十七年(1589年)，这些出土明器，明确地显示出晚明家具造型特征。

　　黄花梨有束腰马蹄足榻收藏故事

　　这具雄壮宏伟的黄花梨榻，是美国明尼阿波利斯艺术博物馆藏品。

　　1999年6月，美国中西部明尼阿波利斯城望族后人布鲁斯·代顿(Bruce Dayton)伉俪，举办盛大宴会以庆祝当地博物馆内中国古董艺术馆的落成，馆内陈设具相当规模的明式家具收藏数十件，并同步出版收藏目录，广邀全球中国明式家具爱好者及业内人士出席，这是当年收藏圈中的盛事。代顿先生是位年长美国绅士，热爱艺术，支持公益，用庞大财富购入各国历代古董艺术品捐赠当地博物馆，可谓气度无限。1996年纽约佳士得拍卖黄花梨镶大理石插屏式巨形座屏风，成交价1,102,500美元创当时中国古典家具拍卖纪录，就是代顿先生的手笔，而巨屏正是明尼阿波利斯是次家具馆开幕的镇馆之宝。

　　开幕同一时间，我人在英国，参展亦有65年历史由英国皇家支持的古董博览会(The Grosvenor House Antique Fair)。自以为气力旺盛的我，更同时在伦敦【嘉木堂】举办中国古典家具展览，以精挑细选的明式家具珍品展示人前，期盼刚在去年秋季新开业的伦敦【嘉木堂】，能在世界古董中心的伦敦引人注目。怎办？因与代顿先生交情匪浅，馆中收藏更有相当部分来自香港【嘉木堂】，觉得没有选择余地，于是放下忧虑，前往明尼阿波利斯城，希望以最快速度赶上开幕典礼后再重回伦敦工作。

　　人算不如天算，因需要前往有大风之城称号的芝加哥转机，未落地就遇上大风，飞机不能降落，要转往附近小城。辗转到达芝加哥后，原来要乘坐的飞往明城的飞机当然接不上，机场更像是挤满赶着回乡过年人的广州车站……当我终于到达明尼阿波利斯的时候，已错过了第一天的研讨会，但还好刚能赶上博物馆隆重的开幕式。当晚宴会我坐在代顿先生旁边时不停地为迟来道歉，主人家却哈哈大笑，多谢我长途跋涉前来，说虽然天公不作美，但有诚意者必能排除万难，听说近如纽约的宾客，有些还滞留在加拿大多伦多！翌日中午，在攘攘几百位宾客中，代顿先生忽然出现在眼前，说怎么伦敦【嘉木堂】展览目录他没有收到，刚看到别人在翻阅，特别喜欢其中载录的黄花梨有束腰马蹄足榻，而这具雄壮宏伟的黄花梨榻，就这样从伦敦搬家到了美国。

　　黄花梨大顶箱柜是屏风以外最大型的明式家具。此对身高259.5厘米，长133.1厘米，宽62.5厘米，顶箱柜一般整对合拼而列，更觉气势磅礴。顶箱柜由上下两截组成，下一立柜，上顶柜又叫顶箱，由于柜子多成对，每对柜子立柜顶箱各两件，共计四件，所以又称四件柜。此对四件柜柜身通体光素，只立柜下大牙子分心花透雕云头，两端锼出卷花叶纹，而白铜合页面页就用六出云头式，足底加锼花铜套，铜件实用又能取得装饰效果，与壸门锼云头下牙子相呼应。柜门和两侧，三面装板平镶，活后背，可装可卸。每两扇门间设闩杆，门下有柜膛。立柜内由上至下，第一层为屉板，第二层为屉板连抽屉架安抽屉，第三层为柜膛盖板，分隔成四个空间。顶箱则只有屉板一层。

　　多年遇上成对的黄花梨大顶箱柜，均为旧木改制，其中因由笔者长年思考但仍无法解答。只知这对在机缘巧合下得到的精美黄花梨大四件柜，差不多是明代制传世品的孤例，难能可贵。

　　黄花梨大顶箱柜收藏故事

　　1989年秋，与访港伦敦中国古董商人几瑟匹·艾斯肯纳斯(Giuseppe Eskenazi)吃意大利晚餐。艾氏忽然说起是次路经洛杉矶，有韩国瓷器收藏家从南加州得到一批中国明式家具，是曾客居中国的白俄籍女士搬迁出让的，但他不懂家具，没有看。在脑海中，我清晰地看见自己刀叉在手，停顿在面前的空气中，结结巴巴地说：“东西还在吗？我能看吗？”艾氏见状，哈哈大笑，答应吃饭后去电查询。整顿饭食不知味，回到家中不停踱步，实在按捺不住了，去电追问，原来已联络上，东西还在，欢迎我到洛杉矶鉴定。大清早起床立即订机票，当天出发，直奔洛杉矶。

黄花梨顶箱柜与其他加州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藏品

　　这批机缘巧合遇上的家具，其中不乏精品，部分更是在二十年后的今天，也未有能超越他们的例子，包括这对黄花梨大四件柜。运回香港后即辟秘室存放。【嘉木堂】成立于1987年，同时建立维修工场。我与工匠们每天面对明式家具已经历两三年，我们研习无间且不断实践，维修工艺已有一定水平，但四件柜体积庞大兼特别贵重，大家又未有在这么大平面上打磨推蜡的经验，于是决定请伦敦家具复修工场主人克里斯托弗·库克(Christopher Cooke)来港处理。库氏工场专门维修欧洲古董家具，工作人员全是科班出身，对中国家具也有实践经验。

　　黄花梨顶箱柜复修后雄伟壮观，照相直寄加州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馆长罗伯特·伯顿(Robert Burton)不看实物就来电订购，从加州来的又往加州去。

　　紫檀木玫瑰椅，靠背内镶嵌正中有尖并雕卷草纹壸门式轮廓券口牙子，两旁与直牙上部出小钩，座面下安罗锅枨，紧贴椅盘底，管脚枨下也安高罗锅枨。紫檀木明式座椅，十分罕见，传世实例大部分是康、雍、乾或更晚的清式制品。台北藏家陈启德先生拥有一例，与这对同出一辙。明代制作时当还有一张，共凑成一堂。

　　紫檀券口靠背玫瑰椅成对 长55.6厘米 宽45厘米 高83.8厘米 意大利 帕多瓦(Padowa) 霍艾博士藏品

　　紫檀木玫瑰椅收藏故事

　　认为喜欢紫檀木沉穆的黑色是中国人专利的概念相当普遍。但这对紫檀木玫瑰椅，偏偏就是意大利建筑师霍艾博士的藏品。1989年霍艾博士在米兰购入黄花梨六仙桌，从此开始了与中国家具的情缘。随后十年，主要经伦敦古董界继续收藏。伦敦【嘉木堂】成立后便积极提供品质优良家具增大霍氏藏品系列。2004年霍氏将收藏结集，并在德国科隆东亚艺术博物馆(Museum of East Asian Art,Cologne)举办个人收藏展，翌年再在慕尼黑旧皮纳克提现代美术馆(Pinakothek der Moderne, Munich)展出。此文停笔时，霍氏正在策划及筹备丹麦哥本哈根(Copenhagen)、斯洛文尼亚卢布尔雅那(Ljubljana,Slovenia)合作展览。

　　黄花梨无束腰攒牙子八仙桌，腿足有棱有线，是工匠称“甜瓜棱”的做法，牙子攒接做，把长短不一的纵横材用格肩榫卯接合成有委角的开光，横四个，直两个，沿边起线，冰盘也有线脚，做法精致。这件现存丹麦艺术及设计博物馆(Danish Museum of Art and Design)的方桌款式，也见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与比利时侣明室的收藏。

　　黄花梨攒牙子八仙桌收藏故事

　　此桌得自1987年，是【嘉木堂】开业不久最早期的陈列品之一。上世纪80年代的香港是全球最重要的中国文物集散地，无论是或大或小规模的世界各国博物馆的中国艺术部主管，文物商人，甚而至中国古董收藏家，必定会定期到香港寻宝。【嘉木堂】的客户，初期大部分就来自这寻宝群。此方桌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英国行家尼古拉斯·格林利(Nicholas Grindley)买去，其后再转让给丹麦博物馆。这位英国行家，是中国古典家具的知音人，早在70世纪已开始在欧美经营中国古董买卖，更以家具为主。当笔者还是单纯的明式家具收藏家，未投身业界前，不少家具就是购自他手。当时中国还未开放，大家追逐的是1949年解放前出国的家具。1986年开始，自从明式家具实例从原产地涌现于市场，差不多悉数都往香港运。【嘉木堂】就在这天时地利的环境下，求到实例佳品，而之前笔者在收藏时期的世界各地的家具供货商，也全部反过来成了客户！

黄花梨攒牙子八仙桌 长99厘米 宽99厘米 高80.8厘米 丹麦 哥本哈根 丹麦艺术及设计博物馆

　　(本文节录自伍嘉恩著《明式家具二十年经眼录》，紫禁城出版社，北京，2010。未经作者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