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海上殿军宗履谷生平及其成扇鉴藏

宗氏山水册页14帧，得水空云虚之妙，应由四王，尤于王石谷而入宋元堂奥 　　宗氏山水扇画，蒋吟秋上款。以浅绛设色，尽得草木华滋、山川浑厚之妙，而终现平淡隽雅、苍秀古朴之境 扇的另面，沈景乾行楷书，与宗氏山水相得益彰

　　民国海上传统画派殿军——宗履谷生平及其成扇

　　江苏无锡    冯德宏

　　20世纪初，革新传统山水画之思潮发轫于画坛。吴湖帆、郑午昌、贺天健等海上画家试图求新于四王陈规之外，进而突出南宗藩篱。其画风似古实新，时人翕然从之。宗履谷承清末陆恢衣钵，深研传统，精擅六法。相较湖帆、午昌、天健而言，虽未能卓然出新，但从“四王吴恽”而上溯董巨，乃至王摩诘(王维)，以清润笔墨、浅绛设色，臻于平淡隽雅、苍秀古朴之境，尽得“用神气生动为法，不求物趣，以得天趣为高”之妙，近于吴待秋、吴子深、吴琴木、张石园等辈而有名于时。画风笔蹊介于琴木之清秀华滋、石园之苍古幽玄之间，故论其为民国海上传统画派殿军，应非过誉之辞。

　　江洛一先生撰写的《苏州近现代书画家传略》中称：“陆廉夫有三条收徒标准。一、需亲自观看来人气质，言行品德；二、需亲自观其作画基础；三、虽经初步同意，必须跟随学艺三个月，合格者方始承认为入室弟子。要求之严，合格者少，故陆廉夫一生仅收学生六名，即顾墨畦、沈塘(雪庐)、樊少云、陈迦龠、黄裳吉(笔者按：应为“黄裳”之误，黄裳，字筑岩)、宗履谷。”又郑逸梅先生《艺林散叶续编》载：“樊少云、陈迦龠、宗履谷，皆陆廉夫弟子，世皆知之。” 以上两则均述及宗氏其人，郑氏更有“世皆知之” 之说。但时下各种拍卖会和大小画廊均鲜见其作品，相关研究更是罕有，几近湮没无闻。

　　查《历代画史汇传补编》，有“宗士福(清)字履谷，广西钟山人。工山水”条目，甚简，俞剑华《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也照其抄录。而《上海地方志》“少数民族美术家”一栏载：“回族，画家。青少年时代酷爱书画艺术，拜清末书画家陆恢(廉夫)为师，民国10年(1921年)定居上海，遂以书画为生。其作品继承陆师风格，擅长画山水、花卉、虫鱼，意境古雅，多次在上海、杭州、苏州、无锡等地举办或参加画展。其中，与上海熊松泉等书画家举办的‘九友画展’及民国25年于上海大新公司落成日在公司7楼举办的个人画展最为成功。民国25年其作品《烟嶂庵堂》刊载在《长虹社画册》上。他为其父孝贤功德奔波，遍请全国书画名家蔡元培、陆廉夫、清道人、哈少甫等作画题诗近百幅而汇集成的《宗孝子寻亲闻耗图》(石印本，民国8年出版)16卷册，是一部宝贵的书画集锦。1967年2月17日病逝于上海。”此条目为宗氏生平最为翔实之记载，唯其生年、籍贯、民族等诸多方面，仍有疏漏和不确之处。

　　浙江浩瀚2006年夏季拍卖会曾推出其山水成扇一件，款识：“甲辰七十三”。以此推算其生年应在辛卯年即1891年前后，享年76岁左右。

　　宗氏画作常落款“钟山宗履谷”，故很多资料将其籍贯误为“广西钟山”。然据宗履谷与其兄宗士仁所编《宗瑞甫先生行迹》载：“先考(指其父宗瑞甫)讳祥林字瑞甫，江苏江宁人……”故宗履谷应为江宁(今南京)人氏，“钟山”者，南京之别称也。

　　又据《宗瑞甫先生行迹》载：“……宗氏出周大夫宗伯之后族，望世系远莫可征。自唐武德间亚拉伯创行回教流传中土，宗氏即皈依信仰，世世笃守……”可见宗氏远祖为中原汉人，后信奉回教，但是否即为传统意义上的回民，待考。

　　关于宗履谷行迹，1925年5月的《有美堂金石书画家润例》载有其师陆廉夫荐文曰：“履谷宗生，为人极诚笃，从余游处，原欲以画为消遣，惟其性之所喜，学之不遗余力，凡有明国初诸家，无不精心模拟，不数年来，已为知己赏识，从此不能离酬应，而临古之功将荒矣。用拟润章，以缓来势，既可以应亲交，复不致昧古昔，岂不两得也哉！丁巳暮春吴江陆恢所拟并识。”又有诸友文曰：“江宁宗子履谷，风雅性成，擅精六法，所作山水，笔致高古，不落恒蹊，早为艺林称赏……兹来沪渎，同人劝其问世，想海内外同好，当咸以先睹为快。廉老曾为代定润例，兹仍依之。”可见宗氏30余岁时，画作渐趋佳境，为人所喜，辄订润鬻画。

　　民国间，沪上画家常常藉社团或画会推销作品。如1921年夏成立于上海的“停云书画社”，社员有吴昌硕、王一亭、于右任、黄宾虹、袁寒云、贺天健、张石园、钱化佛等人，宗氏亦赫然其间。1926年5月5日和6月2日，《申报》分别载有宗氏与停云社社友田桓、任堇叔、吕万、查烟谷、丁墨农等册页特润。1927年，宗氏又加入钱瘦铁、丁辅之发起组织的“古欢今雨社”，会员有高野侯、王个簃、商笙伯、马企周、童大年、方介堪、陈巨来等。1943年2月13日，宗氏携道友白蕉、熊松泉、夏敬观、吴东迈、朱其石等列席“中日书法名家座谈会”；4月26日，宗氏出席“华光书画会”成立大会并成为会员，同列者有吕万、熊松泉、李方园、汪琨、季守正等人。

　　而《上海地方志》所载 “九友画展”，举办于静安寺路(今南京路)和黄陂路口“大观园”，其余八人是支慈庵、朱孔阳、赵俊民、钱化佛、谢志光、熊松泉、李栖云、郑佐宸。资料显示，20世纪三四十年代，宗氏曾与道友联办此类展览多次。以上种种，可见宗氏有名于民国间海上，实非谬传也！

　　宗履谷画作以山水为擅，遗留不多。以仆观之，颇得陆廉夫真传，究其根本，实多转摹于“四王吴恽”。同门中，与沈雪庐、顾墨畦画风相似，而于兼参石涛的樊浩霖、黄筑岩有别。

　　无锡文苑2008迎春书画拍卖会，有宗氏山水册页14帧(每帧26.5×36.5厘米)上拍(图1)。笔者曾亲临而细研笔蹊，所绘江南小景虽用细笔皴擦，却于繁密间见疏朗，而得盎然生趣、明快格调。读宗氏自题款识，更可知其画旨所在：一曰“曾见石谷临赵善长《蕉林仙馆图》，此背拟之”；二曰“抚吴渔山遗法”；三曰“恽南田仿痴道人《秋山图》，此叶用其意”；四曰“背拟戴文节法”；五曰“用六如法”；六曰“师莫云卿笔法”；七曰“参用一峰《浮峦暖翠陡壑密林图》意成之”；八曰“梅花庵主《峦容川色图》有董巨浑厚气象……是帧偶然背拟之”；九曰“仿惠崇法”；十曰“仿马远笔”；十一曰“雪中瀑布，学王右丞笔法”。自清之石谷、渔山、南田、文节，明赵元、六如、云卿，又至元一峰道人、梅花庵主，而上溯至宋之惠崇、马远，五代董巨，乃至唐之王维，全合南宗一脉。可见宗氏所学，承乃师衣钵无疑。藉上述册页可见其摹古功夫精到：一求笔墨韵味，设色多在水墨之上赋以浅绛、青绿，以墨为里，以色为表，色墨交融；二见精心构图，颇得水空云虚之妙，拙见应由四王，尤于石谷而入宋元堂奥。以笔者推度，宗氏字称“履谷”者，或为“步石谷后尘”之意。

　　宗履谷书法，尤长于隶、楷，有魏碑意，运笔雄浑，结体严谨，亦源于其师，实远法赵之谦。

　　笔者藏有宗氏山水扇画一柄，系家传(图2)。祖父付余时专嘱：“此为姑苏挚友蒋吟秋所赠，海上宗氏名画家为其作，望尔善加保存。”款云：“吟秋馆图，庚辰夏日偶仿湘碧老人笔法以为吟秋先生正，宗履谷作于海上客次。”钤朱文印“宗印士福”。以浅绛绘江南一带低矮丘陵，虽无高耸入云之奇崛，却有延绵不尽之深远，千丘万壑，曲嶂回峰；沙町浮没于江甸，村舍映掩于云岚；亭台桥港，各得其所，人物山色，互侵相契；以清润笔墨，臻于水墨氤氲、云烟蒸腾之妙，于浅绛设色，尽得草木华滋、山川浑厚之所；而终现平淡隽雅、苍秀古朴之境。咫尺之间，既全合娄东“四王”之规踪，又颇得“富春山居”之余韵。宗氏绘画功力之深厚、腹中经纶之博深可见一斑。

　　是扇另面，为沈景乾行楷(图3)书“叶氏诗”。文曰：

　　赵文度与董玄宰，

　　同是松江开派人。

　　转恨画禅名太甚，

　　东家都效捧心颦。

　　卧听松涛作散仙，

　　辋川十志旧林泉。

　　梦中彩笔千霄立，

　　来结人间翰墨缘。

　　沈氏苏州人。号独庵、心禅，斋名心佛庵。民国初以佛像人物享誉沪渎。此帧字体取法褚遂良而得清俊超逸之面目，与宗氏山水相得益彰。

　　宗履谷绘画，传统功力精深，然墨守师规，相较湖帆、午昌、天健而言，未能卓然出新。但宗氏学“四王吴恽”，而尽得《燕闲清赏笺论画》所论“用神气生动为法，不求物趣，以得天趣为高”之妙，故论其为民国海上传统画派殿军，应非过誉之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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