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曾经问过几位小学时的同班同学,都说记不得“字格”为何物了。一甲子前,我们可是经常携带着上课的呢!
字格是一种黄铜文具,形状很简单,一个长方形框架,就像一个装裱相片或字画的镜架。外径长约十三厘米、宽约七厘米;内径则大约减去一点五厘米(亦即每条边的宽度)。字格的边框上,一般雕有各种花纹。
那时我们有习字课,后来改名书法课,课上写毛笔字,要求携带字格。习字练习簿每页是两张黄色透明的纸折成,中间可以放进一张示范字帖。把字格压在纸上,我们就可以用毛笔仿描帖上的字,而不必用左手压住纸张。写完几个字,再把字格中的空间移动到要写的字附近。字格就相当于一方特殊的镇纸。
当然,字格也很容易蘸上墨痕。于是用纸抹,愈抹愈黑,还把手也弄脏了。顽皮的男生,有时还会用字格作为武器格斗。
习字课自然还要携带毛笔和墨盒。那时,我们都用家里本就备有的黄铜墨盒。
我用的一个是正方形,盖子上刻有“鹏程万里”四个字。当年日夕相处,印象深刻。不久前,亲戚家的孩子考上清华大学,我又用上这四个字表示祝贺。
墨盒里面,放一块丝绵或棉花,然后斟上墨汁。丝绵把墨汁吸收了,液态便转化成固态,并能保持墨色的滑润和黑亮,方便携带和使用。墨汁可以自己研磨,也可以买现成的。墨盒要保持湿润,太干了难以蘸墨书写。话虽如此,携带墨盒上学,还是比较麻烦的。
那时候,我们的“书包”是一个一市尺长的白色方形藤箧,如同小箱子。提着藤箧走路,墨盒会倒翻,把里面的课本和簿子弄得一塌糊涂。有些同学干脆把墨盒用报纸包着,单独用手拿着走路,这样才可保无虞。
中国有些研究古董的文章,说上世纪四十年代后黄铜墨盒就逐渐消失,其实并不确切。我小时候家中兄弟姊妹每人都有一个。父亲则有一个很大的案头铜墨盒,也是方形,做工精细,盖上有彩墨雕镂。货栈、药材店、中医诊所、酒楼、旅社等许多地方也都有用到毛笔和墨盒。文具店出售铜墨盒,后来也有胶木的墨盒。
铜墨盒产生于清道光、同治时期,盛行于光绪、民国年间。清末震钧《天咫偶闻》云:“墨盒盛行,端砚日贱,宋代旧坑,不逾十金,贾人亦绝不识,士夫案头,墨盒之外,砚台寥寥。”晚清和民国时期,以陈寅生、张樾丞、姚茫父为杰出代表的刻铜艺术家,将铜墨盒打造成为具有文字、图案、纹饰、款识的精美艺术品。即便在当时,这些精品也已经淹没在仿冒制品之中。一般的铜墨盒都只是实用书写的“大路货”,即便留存到现在,也没有多大收藏价值。
学生用的毛笔,在文具店里卖五分钱一枝,分为狼毫、羊毫、大楷、小楷和水彩笔。
毛笔有两种“笔套”。一种是买毛笔时原配的空心竹筒,另一种是选配件“铜笔套”。铜笔套是圆锥形,尖头处敲扁,与毛笔的形状配合,也有大小不同的型号。
事实上,铜笔套并不怎么好用。一枝新毛笔要先用水浸泡,把胶水浸去,笔毛散开。这样一来,却不容易戴上铜笔套了。不过,铜笔套还可以套在短短的铅笔头上,便于握笔书写。
案头用的,有包含几个铜笔套的固定笔架,有三个一组的,也有五个一组的,可以把毛笔竖插进去。
另外还有其他形状的黄铜笔架,可用以直着搁笔,如同饭店席位里的每人一个的筷子架;也有做成金字塔形,可以横着搁几枝毛笔。
毛笔原配的竹笔套,孩子们往往用来吹肥皂泡。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一筒在手,彩霞满天,是当年常见的特殊风景线。废旧的毛笔杆也可以改制成玩具,一是改制成“噼啪筒”,然后把噼啪子(用草纸或毛笔字纸浸湿搓成)放进去当弹丸,用一根类似筷子状的东西把弹丸打出去。因为打出弹丸时伴有噼啪声,所以叫它噼啪筒。
另一种是用小刀把毛笔杆切成小段,用白色粗线贯穿,可以制成跳舞小人儿,用手操纵,随意屈伸,姿态曼妙。
还有一种黄铜镇纸,就像一把短短的直尺。中药房为顾客抓药,往往把药方摊在桌面上,然后再摊开三张包药的纸头,每张纸的左右各放一条镇纸,以防风吹。
最常见的是红木镇纸和黄铜镇纸。红木镇纸十分光滑,也显得沉稳;黄铜镇纸表面一般有刻字或者图画。抓药师傅边看药方边抓药,一抓三帖。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升入五年级,算是小学的高年级,增加了自然、历史、地理、卫生等课程,就没有了书法课。从那时候起,也告别了黄铜文具。待到上中学时,儿时用的字格早已不知去向。
别时容易见时难,一别六十年,我再也不曾见到过字格,回想起来深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