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所信仰的土地神有全国性的大神和地区性的小神,大神是皇帝专祀的后土皇地祇,小神是民间所供奉的社神。分布在全国各地的社神不仅有自然属性,还兼具多种社会职能,并逐渐人格化。沈约、韩愈、岳飞等历史名人都曾被人们奉为“社公”。
文/图 钟葵
周代设坛祭祀 酬谢土地生五谷
如果想了解民间的土地崇拜根深蒂固到什么程度,不妨到乡间走一走。你会发现,无论是哪条村哪个寨,都起码有一座土地庙。这些土地庙,小的只有一两米高,几平方米大小,大的和正常房子差不多高,面积有十几平方米,里面供奉着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土地神。
民间所信仰的土地神,简称“土地”。其前身是社神,又叫社公。“社”字的本义是指管理土地之神,《孝经援神契》说:“社者,五土之总神。”所谓“五土”,是指山林、川泽、丘陵、水边平地和低洼地。古人之所以祭祀社神,是因为“土地广博,不可遍敬,故封土为社而祀之”。据《周礼》记载,在周代已规定“二十五家置一社”,每社设坛一所,用来祭祀本地区的土地神,以酬谢土地生五谷的功劳。
汉代陈平分祭肉 不偏不倚很公允
祭祀社神的日子,称为“社日”,一般定在农历二月二日,《礼记·月令》说:“仲春之月,择元日,命民社。”后来又在春秋两季祭社神,“春社”多在立春后第五个戊日,“秋社”则在立秋后第五个戊日。每逢社日,人们纷纷聚集到土地庙前,杀猪宰羊,击鼓起舞,主祭者口中念念有词,颂扬和感谢土地神的功德。《诗经·小雅·甫田》就记录了古人祭社神的场景:“以我齐明(盆和碗装满黍稷),与我牺羊(配上毛色纯一的羊羔),以社以方(祭祀土地神和四方神)。”这天供奉于土地庙里的祭肉称为“社肉”,用于祭祀土地神的酒称为“社酒”。每当社祭结束,人们就在土地庙旁聚餐欢宴,分享社肉和社酒。
分配祭肉这项工作,既繁琐又容易得罪人,因为一旦分配不公,就会引起纠纷,所以人们要推选一个不偏不倚的人来主持分配。据说汉代的陈平年轻时就因分配祭肉很公平受到父老的赞赏。这个故事出自《史记·陈丞相世家》:“里中社,平为宰,分肉甚均。父老曰:‘善,陈孺子之为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后来陈平当了汉朝的宰相,主宰天下利益分配时,果然很公平。
西汉文帝以后,出现了国家级的土地大神后土皇地祇,由皇帝专祀。民间仍继续奉祀地区性的社神,这些社神不仅具有自然属性,还兼具多种社会职能,被人们视为地区守护神。同时,社神从抽象化逐渐走向人格化。秦汉以前,一些地区就以大禹或句龙等为本地区的社神。三国时,吴国奉蒋子文为南京钟山的土地神。据《搜神记》记载,蒋子文是广陵(今扬州)人 ,汉末为秣陵尉,有一次追逐强盗至钟山下,被强盗击中额头,随即身亡。孙权称帝后不久,蒋子文托梦给孙权说:“我当为此土地神,以福尔下民。尔可宣告百姓,为我立祠,不尔,将有大咎。”于是孙权为蒋子文立祠,封蒋子文为“中都侯”,后来将钟山也改名为蒋山。
在民间土地神神通有限但慈善可亲
到魏晋南北朝时,民间出现了文学家沈约为土地神的传说。《夷坚志》称,湖州乌镇普静寺所在地,原来是沈约父亲沈璞的坟墓。沈约在梁朝当官时,每年都回湖州祭拜父亲。每次回京城,梁武帝都派昭明太子远道迎接他。沈约过意不去,就把父亲迁葬到金陵,把原来的墓地捐给佛门,建起了普静寺,寺僧为纪念沈约捐地的善举,便奉沈约为土地神。
岳飞为土地神的传说也流传已久。《宋史·徐应镳传》称:“临安太学,本岳飞故第,故岳飞为土地神。”此外,还有不少历史名人被奉为土地神,如《铸鼎余闻》卷三称:“今世俗之祀土地,又随所在,以人实之。如县治则祀萧何、曹参;翰林院及吏部祀唐韩愈;黟县县治大门内祀唐薛稷、宋鲜于侁;常熟县学宫侧祀唐张旭。”至于人们为什么奉这些人为土地神,已经道不明说不清了。
民间还相传,土地神与人世的官吏一样,也有任期,需要定时更换。据《夷坚志》记载,侯官县有个市井小民叫杨文昌,以造扇子为业,为人朴直安分,做生意很讲信用,从不加价,颇受推重。一天,他在街头突然倒地,状似昏厥,苏醒过来后,对路人说,刚才遇到一个黄衣人,手持文牒,说“杨文昌可作画眉山土地,替郑大良”。人们以为他说胡话,就把他扶回家。第二天,杨文昌告别母亲和妻子,沐浴而逝。几天后,杨文昌的儿子卖扇时遇到一个客人,当谈起杨文昌时,客人说,画眉山在四川嘉州,近来当地人都说梦见新土地上任,而且比前任灵验很多,所以香火特别旺。杨文昌的儿子这才知道其父真的当了土地神。类似的传说还有很多,经过种种变迁,土地神在民间逐步被打造成神通有限但慈善可亲的小神。
有人问,为什么土地神崇拜只流行于农村地区,在城市里很少见到土地庙?其实,出现这种状况是有历史原因的。古代土地庙本来遍及城乡,可以说凡有人烟处,都敬土地。但自唐代开始,城市里的民众奉城隍为保护神,每座城市都有城隍庙,于是土地神便被排挤到城外。城里的土地神即使有立足之地,也比原来缩小了很多,于是变成了城隍的下属,人们称之为“当坊土地”。到了近代,城市里的土地庙便越来越少了。
近代民间祭社公也祭社母
因汉代已称土地神为社公,故早期土地神的形象,多为白发老翁,后来以历史名人充当土地神,便出现了多样化的形象。正如《集说诠真》所说:“今之土地祠,几遍城乡镇市。其中塑像,或如鹤发鸡皮之老叟,或如苍髯赤面之武夫。问其所塑为谁,有答以不知何人者,有答以已故之正人某者,姓张姓李,或老或壮,言人人殊,但俱称为土地公公,或祈年丰,或祷时雨……纷纷膜拜,必敬必诚。”
白发苍苍的土地神形象,在很多古籍都有记载。河南宜阳县西湾子北坡过去有一座土地庙,据说这座土地庙始建于五代时期的后周。据《河南府志》记载,后周世宗柴荣未发迹时,有一次路过此地,山路崎岖难行,忽然出现一白发老人,引导他走出山路。及至平坦处,跪送于路旁,柴荣问其故,老人说:“臣本山土地也。”柴荣说:“朕异日果登极,封汝为都土地。”
早期土地神的形象表明,人们认为社神是男神,但后来土地公公旁边又出现了一个土地婆婆,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们知道,关于大地之神后土皇地祇的性别问题,在古代就一直有不同看法,有的认为是男神,有的认为是女神。地区性的土地神,也同样存在这个问题。虽然汉代人称地神为社公,但一些著作则认为土地神为阴性神。如《礼记·郊特牲》说:“社,祭土而主阴气也。君南乡于北牖下,答阴之义也。”东汉学者高诱在注解《淮南子》时说:“江淮谓母为社。”由此可推测在汉代几百年间,北方地区祭祀社公,江淮一带则祭祀社母。
明代的土地祠,出现了土地夫人像。《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载,明正德年间顾公璘任台州知府时,发现有土地祠设土地夫人像,便说:“土地岂有夫人!”命下属将其像撤掉。社日常下雨,俗称“社翁雨”,《提要录》解释说:“社公社母,不食旧水,故社日必有雨,俗谓之社翁雨。”可见明以后民间已将社公和社母配成夫妇,同时祭祀这老两口。直到现在,很多土地庙里都摆放着两尊土地神像,左边是社公,右边是社母,神像两旁还经常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公公十分公道”,下联是:“婆婆一片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