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修聆教 老师认为:“说到掌虚,也并不是非得撑起一个圆洞,能放进一只鸡蛋,只是适当虚空。溥心畬先生就将无名指蜷向掌心,尽管掌心虚得不够,可他的字写得非常好。总之,执笔有法可依,但不必拘于法,更无须盲从古人之说,以舒服自如为佳。”
老师认为,字写得有力还是无力,不在胳臂和手劲儿的大小,也不在拿捏笔杆的力度,而在于书写时轨道的准确与否。轨道准确,行笔时理直气壮,就是有力,说到底,还是结构最重要。
老师认为,古代讲书法理论的文章,都是很好的文学作品,形象生动,文采丰富。可是对学字没有什么帮助。比如“折钗股”、“屋漏痕”,到底是什么形态,怎么才能写出来?又比如“奔雷坠石”、“鸿飞兽骇”,太惊险,太可怕了。如果真是如此,还有什么美感?再说怎么写出来?所以老师说:“我建议少看这类书。看这类书,越看越迷糊。”
关于临帖哪种为好及先后顺序,老师认为,也不必请教名家。“你喜欢哪一种就临哪一种,就像在饭店吃饭,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而不必去问服务员一样。有些名家指导后学临帖,必须先从哪帖入手,再临××帖多少遍,而后再临××帖多长时间,最后以临××帖收官,等等。那是他的习书过程,不见得适合你。也有故弄玄虚、唬人的成分。仿佛不如此就学不好字,其实,就是按他的路子走,也不见得行。”
老师有一句名言:迷信由于误解。
老师习书无名师指导,靠自学而成中国首席书法家,而且是冠绝一个时代的书坛巨擘,本身就是奇迹。事实无可辩驳地说明,学习书法,除了广涉博取、刻苦认真之外,不迷信古人及当今名人,善于向古帖学习和独特感悟是何等重要。
老师的种种破除对古人、对书论、对名家迷信的思想,卓特而高明。它使我和无数执著学习书法之人得到方向性的指示和简易的操作方法。这是老师在书学上的重大贡献,也是后学者适时的福分。如果没有老师的指论,习书者将耽误多少时间,走多少弯路,是难以估量的。
1976年10月,祸国殃民的“四人帮”覆灭,中国自此进入了新的历史时期。“文革”中的流毒逐渐被肃清,社会生活开始步入正轨,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经济建设蒸蒸日上,文化教育事业也呈现出空前繁荣的景象,知识和知识分子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我个人之命运也随同国运而有大的转变,先由大杜庄公社中学调到青县中学,又由青县中学调到沧州师范专科学校,在中文系教授中国古代文学。
1982年9月,我再度返回母校,跟随指导老师周纪彬先生进行为期一年的古典文学进修。在校园里,我与启功老师不期而遇。老师热情地邀请我晚上去他家里聊聊。当天晚饭后,我去老师家,那里已聚了七八个人,有求字的,有请老师为自己著作写序的,有联系开会事宜的,还有无事找老师闲谈的,真是应接不暇。我见此状,便要退出,老师执意说:“难得来一趟,多坐一会儿。”整个晚间,老师兴致很高,与来客谈笑风生,还当众挥毫。我又如以往那样,在一旁观摩老师笔法。老师写了几首唐诗、宋词后,又铺开一张纸,写了一首自作诗。
落款时,老师忽然写上了我的名字—“启智同志两正”。啊!原来是赠予我的。那几年,我见老师过于劳累,一直没有启齿向老师求书。今天,老师竟于众人中当场赠字予我,使我意外地感到惊喜。此外,老师见我在学业上不断努力,终于登上大学讲坛,格外高兴,因而对我的指教就不限于书法了。这首诗就是告诫我要客观地、一分为二地评价古代作家作品,即使是最负盛名的伟大作家也不例外。
百花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