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这个寒假,正在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读大四的车祎回到东北老家。在别人忙着过年、忙着叙旧、忙着唠嗑的时候,他却在忙着埋头写春联、写福字、写祝福。爸爸年前在朋友圈无意中晒字儿的行为,没想到却把车祎给“坑”了:寒假里,慕“字”而来的亲戚朋友络绎不绝,“光对联大概写了就得有100副,有的时候写得我的腰都有点儿受不了了。”
不过,每天与书法为伴,车祎自然也是乐在其中。而他最初与书法结缘,其实是出于敬仰启功先生的“追星”行为。没想到,这一追星就追成了自己的半个“事业”。他说,或许是宿命,或许是刻意选择,但是既然走上了书法这条路,他就会一直走下去。
寒来暑往
十年学画路
车祎最开始是学画画的,从幼儿园开始到初中,整整十年,自行车、摩托车、小汽车……父亲接送他的交通工具,见证了他那十年的求画路。车祎说,那会儿的他,对画画这件事情是打心底里热爱。“不顾一切地想画画,不会厌倦。”七八岁的孩子,在画室里一坐就是大半天,旁边放一瓶水,就连冷都忘记了,“那个时候,画不好自己都是会哭的。”
车祎现在还记得,有一年冬天下大雪,路上结了厚厚的冰,路特别滑,而爸爸照例骑着自行车送他去学画。车祎当时坐在自行车前面的大梁上,到一个下坡时,爷俩儿连人带车地滚了下来,摔了个结结实实。“我爸当时问我,‘这样的天气,离画画班还挺远,要不今天别去了?’我当时可能有点儿不太懂事儿,坚持要去。”就这样,在很多孩子奔走在学英语、奥数补习班的路上时,车祎却把那十年里所有的课余时间,几乎都用在了画画上。
不过,车祎也从画画里学到了不同的人生课程。有一次在画素描时,车祎正画得陶醉,老师却突然让他停了笔,指着画问道:“静物的投影该是那个样子吗?”车祎一看,发现老师指着的地方,刚好是他得意的“自创”部分,他利用自己的想象,把眼睛没看到的东西画了出来。老师后来的一句话,一直让车祎谨记在心,“看到什么就画什么,要实事求是,不能作假。”
虽然对画画有着这么浓烈的感情,车祎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专门从事绘画。“因为,我很早就认为,如果你喜欢做什么,就千万别尝试靠它吃饭,那样会很恐怖;另外一点原因是,父母都是工薪阶层,我不想增加他们的负担。学艺术很费钱啊,我家就是个普通家庭。”
上了初中,在妈妈的建议下,车祎暂别美术,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上。“和美术老师告别的时候,我都哭了。”而一下子要把坚持了十年的习惯戒掉,对于车祎来说,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每次坐在物理、化学补习班教室里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应该是坐在画室里的。上完了课,我还常常自己在作业本上画素描。”
追随启功
书法上正轨
画画的时候要落款,所以车祎练过一段时间的毛笔字。而要说他真正开始走上学习书法的正轨,还是在他上了大学之后。在车祎的心里,他与书法的结缘,与已故的北师大教授启功先生密切相关。
车祎是满族,所以对于同是满族的名人启功格外关注。在知道北京师范大学之前,车祎就早已是启功先生的粉丝了。当高考后来到北京,来到北师大的校园,看到随处可见的启功先生题词,车祎惊喜地发现,自己距离先前敬仰的偶像居然这么近,便下定决心向启先生学习,也写一手他那样的好字。
由此,书法便成了车祎大学四年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买启功先生字帖,看教学视频,坚持临摹。然而,车祎慢慢发现,启先生的字是学不来的,因为他的字是取了百家之长。“所以我也要先取百家之长,然后才谈得上临启功。”
对他来说,最难的还是在空间紧张的宿舍里收拾出一张练字的桌子。6人间的宿舍,共享一张桌子,平时堆满了东西,每次练字之前,车祎都得提前收拾好久。车祎笑言,桌面倒是具有强大的自我恢复能力,“每次字儿练完没几分钟,收拾好的桌子就恢复原样了。
练字儿还为车祎充当了免费的“空调”。到了夏天,没有空调的宿舍热得让人睡不着觉,车祎就会利用午休的时间练会儿书法,“写字需要静心,心静自然凉,真正投入精力练字儿的时候,就觉得没这么热了。”经过车祎的推广,这“写字乘凉法”居然也得到了身边不少朋友的效仿。
车祎说,启功先生不仅仅是在书法上影响了他,更在人格上鞭策着他。进入北师大后,作为铁杆粉丝,车祎搜集着启功先生所有的生平事迹,他差不多借遍了图书馆里所有关于启功的书,还四处找口述历史、请教老师、看电视纪录片、看回忆录……“那种感觉简直是太赞了,像是与偶像的距离越来越近。启功书画集我都买了好几套了,省吃俭用几百块钱一套也毫不吝惜。”
四处搜集的故事为车祎还原了一个品格高尚、善良而伟大的平民学者形象,对于启功先生的事迹,车祎也是随口就能说出一大串。“启先生是享誉世界的书法家、文物鉴定专家、古文献学家、诗人、教育家。但是,他从不以书法家画家自居,他的字画价值连城,但启先生看得很淡。他说,我首先是一个人民教师,其次我懂得一点文物鉴定知识,至于书法绘画只是业余爱好。对于琉璃厂贩卖他的假字,启先生心知肚明。但是他从来不会去为自己讨公道。他总说,谁不是为了生活呢?他同情弱者,善良而伟大。”
虽然与启功先生从未谋面,但是车祎常常对人说,在内心里,他尊启功为恩师,“他高大的人格永远是我的标杆。”
书法架桥 结识忘年交
练书法本是车祎“追星”的个人行为,但是却让他也因此结识了很多良师益友,得以与有着丰富生活阅历的人对话。“我觉得自己练了书法以后,整个人都变得很幸运。”
书法练到大三时,周围开始有同学跟车祎“求”字。毛边纸上的练习作品,也被不少同学戏言为“有升值和收藏潜力”的大作。对于当时“一要就给”的行为,车祎现在有点儿后悔,“我从来都不好意思说什么送字,因为我知道自己写得并不好,大家跟我开玩笑,都是为了鼓励我。”所以,现在一有机会,车祎会工工整整地把字写在宣纸上,重新给当时的朋友们再送一遍。
而开始有老师找车祎写字是在去年夏天。当时,车祎参加了学校团委举办的一个文化类活动,组织活动的同学找到车祎,让他在体育馆现场写一段书法。在此之前,车祎从来没有在现场写过,所以他有些担心。在确认现场应该不会有行家到场后,车祎决定把这次活动当作挑战自己的机会。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活动却让体育学院一位研习太极拳和武术的教授记住了车祎。活动结束后,一次在食堂吃饭时,两个人偶然碰见。教授兴致勃勃地问车祎,“你能不能给我写张字?”这么德高望重的老师找他写字,这让车祎有些受宠若惊,“我从来没有给老师送过字,觉得自己写得不好。”而从此之后,这位对传统文化颇有研究的教授,成了车祎人生路上的良师益友,谈人生,谈理想,谈工作,让处在求职和考研期的车祎,宛若找到了一方桃花源。
而像体院教授这样的忘年交,车祎可不止一位。文学院已退休的舒老师,在国内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翻译家。老先生在校报上看到过车祎的书法之后,找到车祎,请他为自己写几个字。车祎从此成为老先生口中的“车祎小友”,两个人时不时约上喝个咖啡,谈天论地,成为车祎另外一处丰富的精神食粮。
车祎说,他从来没有想到,书法居然会成为他人生中的一个桥梁,搭建起他与那么多名师的相识通道。他唯愿这辈子都做个书法人,不辜负这些长辈们对他的期望。(牛伟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