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叫弗朗茨·克莱恩(Franz Kline),”科林·戈德伯格笑着说。很明显,这是一个他反复讲过的故事开头,但他依然喜欢跟别人讲。克莱恩是1940 年代一位知名美国画家,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艺术惯例之中,进退不得、沮丧不已。除了一叠用木炭笔画的家具的画,他什么都没有。于是他去拜访了一位朋友的画室,想跟他发发牢骚。
那位朋友名叫威廉·德·库宁(Willem de Kooning),是一位抽象派表现主义画家,他只是简单地换了一个视角,就打消了克莱恩内心的郁闷。他拿起克莱恩的一幅素描,用一台贝尔牌的Opticon 投影仪把它投在了墙上——这幅画画的是把椅子,这幅小画被放大到了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成了一大坨黑色的手绘笔划。“我一直觉得(克莱恩)看到画布就疯了,他像个疯子一样画画,”戈德伯格说。“但他却受到了从投影仪里投出来的影像的启发。”这种抽象的结果,就是克莱恩标志性的风格。
听起来像是一堂艺术历史课,或者甚至是为所有正在为创意而痛苦挣扎的人做热身讲座(用一种“全新”的视角来审视它!——如果放在用来给人鼓劲的海报上,就得写成这样),但在戈德伯格说来,这个故事却成了一个寓言。它比喻的不是互相争斗的传统艺术和科技(比如一张机器嘴整个把艺术吞掉的那种)——克莱恩的故事,正是艺术和科技二者可以共同激发全新艺术形式的范例。
而戈德伯格就正是这样一种范例。
《动态调度(Dynamic Dispatch)》,作于2011 年。帆布上用丙烯酸颜料作画,尺寸20 x32 英寸。 《 New Plastic Shodo #5 》,作于2013 年。黑墨汁和丙烯酸颜料作于金线纸(Kinwashi paper)上,尺寸12.25 x 18.75 英寸。科林·戈德伯格1971 年出生于美国布朗克斯(Bronx),在长岛长大,后来北上到宾汉姆顿大学学习工作室艺术(studio art)。在安格鲁·伊波利托(Angelo Ippolito)教授的指导下,他开始专注于工艺和材料,而非艺术作品——他的艺术方向也从此改变。毕业以后,戈德伯格搬到了纽约,在那里,他在广告公司(以及他那个位于纽约市东村、环境略微逼仄的小公寓里)做的数字设计,最终催生了被他称作“科技表现主义(techspressionism)”的艺术实验。
戈德伯格的方法介于作画和数字打印之间。“我开始是用油墨或者丙烯酸,在纸上、帆布或者亚麻布上画底色,”他解释说,“然后把我用(Wacom)画板画的矢量图,用大幅面打印机直接印在上面。”他的画都是用Adobe Illustrator 画的,打印用的是他在位于长岛诺斯福克的画室里那条44 英寸爱普生打印机。这台打印机是用波洛克-克伦瑟基金会(Pollock-Krasner Foundation)给的资助款买的。创作的结果,就是一幅引人入胜的作品,结合了几何图形和流动的图层,虽然抽象,但也常常很容易被人解读成具有未来感的Y 空间景象。
戈德伯格在2011 年创造了“科技表现主义”这个术语,当时他正在为一场自导自演的表演想名字:“我需要一种说法,来表达我的作品背后的的风格和思想,而不仅是创作过程。”“科技表现主义”之所以说得通,是因为这个术语本身就是由不同的词语组合而成的,和戈德伯格的作品有着同样的形成机理。
“科技一直是我创作过程中的一部分,并且在意象中也有所参考,”他说。“但抽象的表现主义也对我有着重要的影响。”
三联幅作品《 Inazuma》,作于2013 年。运用丙烯酸颜料和液体聚合物在桦木板上创作,尺寸24 x 62 英寸。不过直到今年,戈德伯格才把他新形作品背后的思想总结成了文字,并起了一个标题叫《科技表现主义者宣言》(The Techspressionist Manifesto)。“‘宣言’这个词有点儿困扰我,”他说。“因为它看上去可能有点儿过于严肃了,但我确实是从马里内蒂的《未来主义者宣言》(The Futurist Manifesto)这样的东西里受到的启发。(《科技表现主义者宣言》)是我为计算机作为一种正经艺术创作工具正名的尝试。”
戈德伯格把科技和艺术描述为一种共生而自然的关系。如果历史上科技的进步可以用画作、印刷机、镜头和打字机记录的话,那么计算机只不过是这个过程中最新的一次进步而已,它也只不过是一种纯正的表达媒介。尽管“机器制造”的作品的热潮还间或受到人们的批评,但戈德伯格把他的创作手段看作是传统绘画的延伸:拿画板的人还是他,而且作品依然是他拿着手写笔画出来的。
“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由计算机生成的,”他写道。“写代码的一直是人的大脑。”
从10 月11 日起,戈德伯格的作品将在Glenn Horowitz Bookseller East Hampton 美术馆展出,而《科技表现主义者宣言》则为这些作品搭建了一个理论平台。毫无意外,这场展览的名字叫作“科技表现主义”,将充分阐释他的未来主义情怀,其中一些新近的作品也反映了戈德伯格的日本籍贯。科技表现主义范式,是被戈德伯格称为“西方形式主义框架下的东方美学”的完美蓝图,它如实表达了这种文化:底色常常参考日式书法,在麻制的金线纸上用的也是日式黑墨汁,但在打印出来的那层上,则是他标志性的矢量图作品,形状往往是圣杯状、线框以及网格。
接下来,戈德伯格要做一个新项目,其中涉及到视频会议技术——他把玩这种技术已经有近十年了。作为最早使用网络视频通话的人,戈德伯格一开始在1990 年代用的是一只Connectix 牌的摄像头,电脑里的软件是CU-SeeMe。就用这两个东西,他靠截取屏幕创作了一系列人像作品。虽然在完成了这个系列之后,他主要去做了抽象派作品,但他还是会想起自己在那个夏天对于人像画的热爱,也记得那时他还被摄影师里克·温纳(Rick Wenner)拍进了他的《失去理性的肖像展览(Irrational Portrait Gallery)》。在为包括戈德伯格在内的20 位艺术家拍摄了肖像照以后,温纳把他们的照片印在了40x60 英寸大小的帆布上,然后再把每个人的作品印在他们的照片上。“大部分人就是直接印在帆布上,”戈德伯格说,“但我(和温纳)说,能不能把照片原片给我。”结果他用和他的抽象作品一样的印刷和图层技术,创作出了一幅大型麻布底油墨作品。
《 623 Variation #3 》,作于2014 年。运用丙烯酸、珠光乳胶釉和颜色在麻布上创作,尺寸48 x 32 英寸。在他名为“远程肖像计划(Remote Portraiture Project)”的新项目中,戈德伯格想把这两种经历结合在一起。使用视频会议技术,他将和许多曾经对他予以过指导的艺术家视频聊天,再截取聊天时屏幕截图。这些截图将作为这幅作品的基础,和绘画层以及大幅面印刷(也许还会有其他数字元素,比如戈德伯格和那些人对话的文字)组合在一起。“很久以来我一直在用抽象的方式创作,”戈德伯格说,“因此看到人们的肖像感觉非常新鲜。人们不必努力去想它是什么,或者它说的是什么。他们就只要欣赏这种艺术创作的形式和风格就可以了。”
无论是肖像还是其他作品,你都很难不欣赏戈德伯格的形式和风格。尽管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应用和程序,号称能让人人都拥有成为艺术家的能力,说只要用一个滤镜、随手编辑一下,人人都能创作出大师级的作品——但戈德伯格在把科技请进自己画室的同时,并没有在人的创造性方面有所妥协。有时候,这看起来像是一场代码和手工艺之间的战争,但如果你换个角度看,或者用一个大幅面打印机打出来,它就又像是代码和手工艺在联手起舞。科技表现主义通过一层又一层颜料和印刷图案、通过人手和机器,创造出了第三种艺术形式:艺术和科技串联融合所造就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