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品拍卖人的生存状况

陆红梅

　　策划/毕武英  文/本刊记者 李晶

　　“我们永远不知道是灾难先来还是明天先来，希望大家珍惜身边的人，祝福雅安人民过上正常的生活。”

　　——这是一位1988年的女孩在4月24日发出的一条微信，没曾想一语成谶。这条微信成为她向这个世界告别的最后一句话。 

　　噩耗突袭拍卖行

　　2013年4月25日，张馨芳正在厦门高崎国际机场机场等待着从厦门飞往北京的班机。“终于忙完了！”年仅26岁的张馨芳，是一名研究生，在毕业实习期间她选择了文博苑拍卖公司。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拍卖巡展的工作。今天厦门的巡展结束就意味着辗转于北京、上海、厦门三地的巡展工作终于全部完成。“到了北京后立刻爬到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张馨芳此时才觉得北京那个狭小的“鸽子窝”竟是那么亲切。

　　“前往北京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登机广播终于响起，张馨芳欢欣雀跃地走向登机口。这时，一则消息如晴天霹雳。

　　“早上从厦门开车回京的同事发生车祸了，我们必须马上赶到现场。”突如其来的消息，张馨芳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当时，与她同行的还有单位两个领导。当下，她和一位领导立刻打车赶往江西，另一位领导回北京联系家属，让家属第一时间到现场。

　　此时厦门还下着大雨，看着窗外凛冽的雨势，张馨芳想：“怎么会这样，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整整一夜，他们在第二天早上终于赶到了江西。到了医院，张馨芳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次巡展，文博苑共派出了5名员工，都是公司的骨干力量。因为巡展携带的行李和相关物品较多，他们采取了分头行动的方式。张馨芳和两位经理携带贵重物品搭飞机回京，其余四位员工开车载着工具、画框等不适合登机的杂物从厦门返回北京。本来他们打算从厦门到上海原路返回，但是考虑到那一段高速路上车辆较多，而江西境内的车辆会少一些。所以他们决定从厦门途径江西返回。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江西境内的济广高速鄱阳湖路段货车较多。惨剧就发生在一辆货车准备超速，与另一辆货车交错时，他们的商务车被夹在了中间。

　　张馨芳很难过，这三位同事都非常年轻。80后的他们正值人生最好的风光。“年纪最大的同事是1982年出生，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今年刚满5岁。其他两位同事更是接近90后，一个生于1988年，另一个生于1989年……”

　　“事情过去将近一个月了，但我和同事们还是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消息。”这三位同事生前的座位刚好和张馨芳相邻。张馨芳有时候还会下意识地说句：“小李，帮我拿下……”话已出口，张馨芳才意识到斯人已去……

　　在三名逝者中，一位四川自贡的年轻女孩，今年刚刚24岁。在前段时间，因为芦山地震，她还发微信：“我们永远不知道是灾难先来还是明天先来，希望大家珍惜身边的人，祝福雅安人民过上正常的生活。”没有想到她的灾难先于明天来到。

　　“出了车祸大家都忙着处理相关事宜，而且马上又要春拍想要给客户邮寄图录，时间就比较紧急，没有想到那个四川女孩出事前已经把这些工作做好了。几千张快递单都是她一个人负责，分门别类，条理清晰。之后大家看到这些快递单就别提有多难受了。”

　　为了追思三位罹难员工，北京文博苑拍卖公司5月12日特举办了“我是拍卖人”义拍专场，义拍得到了收藏拍卖界的大力支持：保利执行董事赵旭捐出四件于右任作品，匡时国际拍卖董国强[微博]提供黄牧甫作品，北京荣宝总经理刘尚勇[微博]提供自己的作品，收藏家颜明提供万经等作品，收藏家朱绍良捐赠作品都拍出高价，此次拍卖最终拍得121.4万元善款。截止到发稿前获悉，上海著名收藏家刘益谦[微博]获知消息，深表痛惜，表示愿意继续捐赠，以表达缅怀之情！

　　拍卖行的日子不分昼夜

　　赵京和吴尧是北京保利国际拍卖有限公司的行政经理。他们的工作非常琐碎，大到拍卖布展、小到每个员工的中午订餐。他们都需要操心。

　　“在拍卖行里，你不会知道你几点下班。加班到凌晨，几天几宿连轴转的情况太正常了。我最长的记录是三天两宿没睡觉。” 赵京说。“我们两个人的生日也是特别巧，一个在春拍期间，一个是在秋拍期间。所以我们自从加入保利拍卖公司后，就没机会在家过生日了，几乎都是在公司里面和同事一起吃个生日蛋糕。”

　　在与吴尧、赵京的谈话中，有两个关键词反复出现——“安全”“便利”。

　　他们需要保证参与拍卖的人员安全，其次需要保证拍品的安全。对于现场可能出现的一些突发情况，他们都需要提前做好预案，最大限度的保证活动中人和物的安全。在拍卖预展现场，赵京甚至准备了三部电话，以备不时之需。“万一手机没电呢，万一占线无法联络呢？预展的时候我要保证如何情况都能第一时间得到处理，所以信息的畅通非常重要。”

　　“拍卖现场的自然条件是无法预知的，所以在拍卖日的前几天我们就要额外关注天气情况，多往现场跑跑，排查隐患。”赵京说，从2011年秋拍的户外广告面积占30%以上到2012年秋拍的20%，赵京选择尽量少些户外广告，并且在有风的日子一定要进行加固措施等。“不管怎样，人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为了照顾大众收藏的需求，我们选择了农展馆作为拍卖预展的场地。因为精品总是小圈子的游戏，要让更多的人参与拍卖就需要更多的拍品。而能容纳这么多人和拍品的目前就只有农展馆了。”吴尧指出，他们工作的核心就是为了让藏家更加便利，所以在场地、物资准备、时间设置等方面他们都做了很多考量。“但是拍品的数量增加了就面临一个问题：如何合理设置拍卖场次。既让藏家买到自己心爱的拍品，又不浪费藏家太多的时间。所以我们在保利拍卖中实现了藏家信息的共享，可以让一个人同时参加好几场拍卖。藏家就可以这边拍着古董，另一边进行电话委托拍着书画。”

　　你身体好吗？

　　中国人见面习惯问：“你吃了吗？”因为民以食为天。但在拍卖行业，却有着另外一个问候语：“身体好吗？” 北京传是拍卖市场部曹亮最近就经常被朋友关心地问道： “你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就在半年前，这位圈里出了名的工作狂，一个1米86的东北大汉竟因为忽视一个小小的感冒，导致肺炎倒下了，大概他是真的太累了。在休养两个月，依然是带病上阵的传是秋拍中，他还强做精神状给媒体朋友们做介绍，可他苍白的脸色和顺着额头往下流淌的汗水，让这些媒体圈老友们忍不住为他担忧。

　　而在之前的一年里，也就是2011年，遇到他的朋友总是关心的问起他的头发。“2011年，那时候每天要想的事情很多，手头永远都是忙不完，从2010年秋拍起，传是拍卖操真正开始有经营品牌的概念，从2010年秋拍我主办的第一场新闻发布会，到2011年定下全年品牌推广的目标，一个人做计划，一个人做执行，工作压力和强度真的特别大，先是头发白了一小片，后来有天早上起来，发现一夜就掉了一块硬币大小的头发，持续了快一年，怎么都长不出来”大概是这个原因，到了2011年的秋拍，他蓄起了胡子，新的造型倒是成功转移了朋友们的注意力。

　　自2009年秋拍北京传是公司重组在到2013年传是十周年，北京传是拍卖以惊人的速度在本土拍卖公司里占据了一席之地，而这对于2010年来到传是拍卖全盘执掌市场工作的曹亮功不可没。传是品牌的影响力就像这位经理的体重一样，变得越来越有分量拍卖。“3年时间，体重一下子就暴涨了30多斤，平均下来一年10斤，坐办公室坐的。领导总是说这证明了传是待遇不错，我每次都要和他辩论这个是职业病——过劳肥。”他轻描淡写的说起。 3年时间里，亲历艺术市场由盛至衰的整个过程，顶着巨大的工作压力，经常熬夜加班，暴饮暴食的……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在整个拍卖行业里，无论是公司的老板，还是一个最普通的员工，都大抵如此。

　　“你现在还单身吗？我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吧。”除了他的身体，曹亮的个人问题也受到了朋友们的诸多关心。因为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朋友们都有切身体会过他不一样的体贴和用心。

　　“2010年-2012年期间，我以传是市场部的名义启动了一个“传是媒体宝宝母婴计划”，因为当时蛮巧的，好几位我刚接手这份工作时就认识的媒体朋友，都刚刚有了小孩儿。为了感谢她们对传是和对我工作的支持，我就想应该备一些小礼物作为感谢”从喝第几段的奶粉，到男孩儿选送积木，女孩儿送漂亮娃娃，大家被他的细腻所打动。

　　虽然圈里的大姐们都争着替他做媒，但是情况倒没怎么改善。究其原因，还得归罪于拍卖公司的业务特殊性。

　　“我前女友就经常抱怨我不关心她不能陪她，总是要出差，工作还要带回家里，还有艺术圈里美女很多。即时相亲认识了女孩子，没过几天，女孩子就会以为我在拿工作忙做借口。可是每场拍卖前的几个月里，真的是忙到昏天黑地，有时候一天都想不起来喝一口水，饥肠辘辘，终于意识到没吃午饭的时候，发现已经是下午3点，拍卖季多数时候上个厕所都是要用跑的。”不过这个出了名的工作狂人，似乎真的不为自己着急“把艺术当做女友呗，你看艺术品具有女友的一切特质“比如美丽高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可遇不可求，牵手多数时候要看缘分……”他开起玩笑时倒是眉飞色舞的。

　　来传是拍卖做市场部总监之前，他一直在电视台工作，从央视中国新闻记者到文化节目的编导、统筹，他做了整整7年。从最初对艺术品市场的陌生再到摸爬滚打之后，变成圈里面以敬业度知名的职业经理人，他的座右铭正是“在其位司其职”。众所周知，在拍卖公司工作，总是有各种各样“捡漏”的机会，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正是很多人对拍卖行业趋之若鹜的原因。但是他却从来不在这个领域做个人投资，他固执的认为一个称职的职业经理人是不应该利用自己的工作便利去谋取私利。当然他的固执还不仅仅于此。比如从不逢迎老板的喜好，努力坚持自己的立场，偶尔会和老板争的面红耳赤；又比如正式工作的时候坚持穿正装，在某年的春拍巡展过程中差点儿中暑……没有任何人为他做出限制，但他一直在约束自己。

　　“以前做电视的时候，每周大概工作4~6个小时，开选题会、录制节目，剩下的时间全是自己的，生活悠哉但是缺乏动力和激情，对于我来说，跨行进入拍卖，是一个很大胆但也是经过慎重思考的决定，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包括我的体重哦(笑)，所以干吗不往自己期望的方向去努力发展，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嘛，职场也是需要许三多“不抛弃、不放弃”精神的

　　谈及坚持，在最近的这一年中，他的朋友提起最多的问题当数“你怎么还在传是？”

　　2012年的夏天，由于很多原因，传是拍卖一时陷入了前所未遇的困境，很多公司主力干将都选择了离开。而他却选择了坚持，而他并非是没有更好的选择。“2010年，我花了半年的时间做转行的准备，当时最先接触的一家知名门网站，还有一家本土前三的公关公司，而传是确实最后一个接触的，也是我最觉得陌生的。2010年当时艺术品市场行情非常的好，这个行业被誉为朝阳产业，加上我个人又非常热爱艺术，所以审慎再三，我选择了传是，希望利用5年时间以自己的能力，在这个平台上有一凡作为。而在这接下来的三年里，传是拍卖的大众品牌从无到有，每一秒，每一天，每一场拍卖，每一年，都在不断的向前积累，传是这个品牌就像是我期待目睹它破土的一粒种子，有着让我难以割舍的情感。当然责任是一方面，但是最重要的是我相信自己的选择，相信和我一起共同经历共同成长的北京传是这个品牌不会因为一时的困境所击溃。我更深信，在利益之外，总是有些人会选择坚持一些什么，信仰一些什么，看似愚钝木讷，看似顽固执拗，但往往这样的人才是自己人生的赢家”。

　　忙并快乐着的拍卖人   

　　这是个妙人！在记者采访之前，对她雷厉风行、聪敏干练的形象已经有所耳闻，所以在见到一个扎着简单马尾、温婉从容的女子时，记者曾一度怀疑，这是陆红梅吗？

　　陆红梅，北京荣宝拍卖[微博]有限公司宣传部经理。在记者去采访之前，一位朋友对记者说：“她现在孩子才两岁，拍卖公司又那么累，肯定苦不堪言呀。”可是，记者向她了解时，她笑了笑说：“哪有那么苦啊。其实有序的忙碌，也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身为荣宝一卒，乐此不疲。”她的微博签名也许更能说明她的心情——不是不累，只是乐此不“疲”。

　　对于这份工作，陆红梅充满了兴趣和热情。“这是一份可以一辈子学习的工作。”对于大学一毕业就遇到这份工作，陆红梅觉得很庆幸。“哪有不辛苦的工作，但是在荣宝的工作，我很开心。大家关系融洽、部门配合度高、做的又是自己的兴趣。多好！”

　　陆红梅对工作的认真连两岁的儿子——逗逗都很清楚。工作日的早晨，逗逗虽然很舍不得妈妈，但是也知道妈妈要去上班。他只能用他经典的三句话来做告别：“妈妈再见，早点回来。陪逗逗玩。”但是一遇周六日，逗逗就会缠着妈妈，不管是去超市，还是别的地方，逗逗都一定要陪着妈妈。

　　陆红梅有次因为工作需要在家里加班。她对逗逗说：“妈妈现在要工作了，不可以打扰妈妈了。但是呢，有好吃的要给妈妈送来是可以的。”与工作中谢绝打扰的指令相比，这句话让逗逗嗅到了可以与妈妈多接近的机会。不一会儿，逗逗就屁颠屁颠地跑来，拿来了一盘水果放在陆红梅的桌子上，转身赶紧跑了。

　　“我们拍卖公司的员工基本都是在工作时间内完成工作，除非拍卖季很忙碌的时候，几乎都很少加班。每个人像一个大机器的小螺丝钉一样，紧张有序地为大机器的运行提供自己的力量。”陆红梅觉得荣宝拍卖目前进入了一个平稳发展的时期，公司运营已经非常成熟，所以员工生活相对稳定。

　　在一个多小时的采访过程中，不管是谈及工作、家庭、事业、生活……陆红梅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她的身上，“好母亲”“好女儿”“好妻子”的标签让她这个“拍卖人”更多了一份柔情。自2006年，陆红梅就把父母接来北京，在身边孝顺。有了儿子逗逗后，父母、儿子、丈夫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让她倍感幸福。 “晚饭后，在两岁小儿的带动下，一家子拉上客厅窗帘，打开小儿电子琴的音乐键，开始扭腰踢腿，群魔乱舞。姥姥姥爷的慈祥呵呵声，小儿的欢快咯咯声，让我感觉到家庭的幸福与生活的希望。有孩子，真好。”这是陆红梅近日的一条微博，我们可以看到这个“拍卖人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