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丹霞聊春拍书画：古代书画价格趋于理性

龚贤 别馆高居图3737.5万成交

　　本刊记者 马怡运 朱威

　　去年，中国艺术品市场经历了金融危机后最严峻的调整。今春，行情稍缓，总体形势仍不乐观。本刊特邀中国书画鉴定专家杨丹霞点评春拍书画拍卖中亮点佳作，以期给读者提供借鉴和参考。

　　对于调整，有市场人士将之归结为资源枯竭。杨丹霞持不同观点：“说枯竭是不客观的，特别是古代书画，这两年行情刚刚有整体上升的迹象。市场中优秀作品并不少，一些资深藏家手里也有大量高品质的藏品。我想，今后拍卖行最大的竞争是服务，仅仅停留在征集、卖货层面的公司会逐步被淘汰。市场培育做到位，专场在满足买家需求的同时，价格能够达到卖家预期的心理价位，货源就不会枯竭。因为市场总是要流动的。”

　　拍卖行所面临的挑战，不仅有货源短缺和资本流失，还有国际拍卖行日益迫近的竞争。随着中国艺术品市场逐渐走向世界，国际拍卖行蜂拥前来分羹。去年9月25日，苏富比(北京)公司落户北京顺义区天竺综合保税区；今年4月9日，中国大陆首家外商独资拍卖企业佳士得(上海)进驻上海。“外来的和尚”还不能经营文物，但就国际艺术品拍卖态势看，这种本土性的保护不可能是永久保证。杨丹霞预计未来将出现格局的大转变：“内地拍卖行应充分认识到竞争压力，在业务上更加严谨仔细、操作服务更加规范，才有资本与国际拍卖行竞争。如果看不到未来严峻的竞争趋势，依然故我，志满意得，也许三五年就会被别人踢出局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今年，香港苏富比梅云堂专场上，买家须有500万港币保证金。苏富比还特聘律师团保证买家竞拍之后按时付款。这是针对内地买家拍后不付款行为的对策，且非常有效。被动地容许不付、拖欠货款，只是内地拍卖场里种种不规范行为中的一种。这些不规范给内地拍卖业发展带来了不小的阻碍和冲击。若仍不能做到对这一怪相采取‘零容忍’，拍卖行终将为‘养虎遗患’的行为付出惨痛代价。”

　　古代书画：价格趋于理性

　　相比参与人数众多的近现代及当代书画，古代书画收藏的门槛最高，不仅在于鉴别作品的真伪，还需要收藏者具有深厚的文化修养。古代书画收藏的专业性也促使市场向精品化发展。

　　北京保利春拍中出现的唐寅作品是本季最高价之书画拍品。1508年作《松崖别业图》估价2800万至4800万元，成交价7130万元。该作为清宫旧藏，经孙毓汶、王绍延、蒋汝藻、宋子文递藏。“从拍卖现场的竞争程度和拍卖价格可以看出，最终的买家出价坚决。据说，他们在竞拍之前也请自己身边的专家做了考证。”杨丹霞介绍：“唐寅的知名度高，虽画作多集中于博物馆，外间不易看到，但甚至是不懂书画的老百姓也对其画艺有所耳闻，因此市面上唐寅伪作甚多，辨别不易。这幅《松崖别业图》能拍出这样的高价，说明无论是投资亦或是收藏为目的，古代书画的买家开始向研究层面靠拢。有的博物馆专家听到收藏家研究就嗤之以鼻，我觉得这不够宽容，收藏家去研究是好事，不论其水平如何，本身这个趋势是可喜的。”

　　虽然前两年近现代书画价格快速冲高，有透支转而回落的疲态，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今年春拍古代书画板块的表现却是可圈可点。今春有一个专场格外引人注目。汇集了37件明清书画佳品的“吴松文脉—北美私人中国古代书画藏珍”专场，为来自北美重要私人珍藏，是近年市场上难得一见的高品质私人古画专场。据了解，这位北美藏家的家族是美国东西海岸重要博物馆的捐赠人，也是若干大学的中国美术史教育的赞助者。他的藏品绝大部分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购入，购藏过程从1974年延续至2007年，体现了藏家对16至17世纪中国绘画史的认识、判断与鉴别标准。“吴松文脉”这个收藏主题，正是因循了美国学术界多年以来对明代吴门画派、继之而起的董其昌书画及松江画派研究的基础，跟从着学者的专业视线和研讨脚踪，进行了系统的搜集和庋藏。许多藏品是欧美早期中国美术史专家屡经研究、著录的作品。如赵左的水墨长卷《溪山高隐图》参加过1954年高居翰在哈佛大学福格美术馆举办的“吴门画派展”，戴本孝的绫本《山水》参加过1981年在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举办的“黄山之影”专题展。

　　事实证明，买家对于新鲜的、品质较高的“生货”非常“给面儿”。中国嘉德这场“吴松文脉——北美私人中国古代书画藏珍专场”成绩斐然，37件拍品，成交30件，成交率81.08%，成交额1.4837亿元。其中，龚贤《别馆高居图》拍得3737.5万元，沈士充《江南秋色》以3622.5万元紧随其后。

　　吴昌硕对明代画家沈士充己未(1619年)年作手卷《江南秋色图》有这样的评述：“云树草堂，高远幽秀，颇类是卷。丛山一角而精细入古之处，似又逊之。眉公题句固佳，而书法亦特胜。似不欲让画者出一头地耶。并佳皆妙，合十赞叹。”可见，《江南秋色》取得佳绩也是实至名归。杨丹霞对此画颇为推崇。“看一个私人藏家专场，可以看出此人收藏的脉络与品味。”杨丹霞分析：“来自北美的这位藏家与国内藏家不同，他不是一味追逐大名头，他有一个比较宽广的胸怀，在挑选藏品时不戴有色眼镜，只要是优秀的或是有趣味的作品，他都一视同仁地收藏。而且，他有一点值得新卖家学习。他的藏品是追随北美地区中国书画专家的注意热点而行，藏品往往来源于和当地所举办的研讨会、出版著录过画册。学术层面的考虑偏多，说明这位藏家对于中国书画的鉴定真伪知识有限，追随学者的观点、找寻知名藏家的藏品，可能是出于自我保护，这是收藏中一种比较取巧的方法。”

　　孙克弘甲午(1594年)作《临马远十二水图》卷609.5万元的成交价不如沈士充的《江南秋色图》，但在杨丹霞眼中，艺术价值毫不逊色。孙克弘是明万历时颇负盛名的文人画家，因求画者极多，故每请人代笔，亲笔反而难觅。此卷《水图》系临南宋名家马远的传世佳作。据文献记载，孙克弘曾从朋友处借观马远《水图》，归还后难以忘怀，遂背临全套十二幅。因是背临，就有了自由发挥的空间，画里多了种温雅闲散的书卷气息。

　　北京保利推出的明代《丝绸之路大地图》被视为“古代地图”的巅峰之作，然而，估价8000万元的作品因无人应价而流拍。杨丹霞告诉记者，这幅作品虽是地图，但艺术价值不低，作者的工笔画功底深厚，时代也无异议，流拍有些可惜。当然，买家可能对这类文物认识还不足，另外以投资为目的的买家又太多考虑投入产出比，而非从历史、人文层面思考。也许，在当今的艺术市场现状下，这件作品最好的归宿是博物馆或图书馆。

　　中国嘉德古籍善本专拍中，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顾炎武书《五台山记》经过买家激烈竞标，以3162.5万元成交。此画竞拍时，杨丹霞即在现场。“尽管当时图录只刊登了两张小图片，但在拍卖现场，基本上脸熟的古代书画藏家都到齐了。”杨丹霞道：“顾炎武的书法作品极少，印象中只在上海工美拍过其一幅扇面。另外，北京故宫藏有一幅扇面和一些信札，台湾何创时书法艺术基金会藏有其一幅尺牍。就书法艺术而言，信札是实用书法，并非作者主观意识下的艺术创作，因此，这些信札的书法艺术价值不如《五台山记》。该作品是顾炎武写给李因笃的，李因笃与顾炎武同为明末清初的思想家，并逐渐成为顾炎武的追随者。顾炎武被诬陷入狱，是李因笃相救，两人之间既有共同的学术理想，也有深厚的师友情谊。我认为《五台山记》要比《松崖别业图》更具学术价值和历史意义，对于研究顾炎武及其著作、顾炎武的学术思想体系和他的交游圈子、清初学术界的文人活动等等都有重要意义。作为一个古代书画藏家，可以说这是奠定其藏品在收藏界学术地位的一个标志”

　　中国嘉德中国古代书画专场中，朱耷《墨兰图》拍出了506万元的佳绩，杨丹霞很惊喜这幅不到一平尺的作品能拍得如此高价。拍卖行介绍：“八大山人以其画风之厚、重、拙、大及冷僻怪伟卓然独立于清初画坛。更以其格高韵雅，超越时空之气度而引领三百余年时尚风骚。此图幽兰无根，不取其潇洒飘逸之风致，却得朴茂昂藏之生机，一花三叶，着墨不多而气力充彻于画外。传神寄意，写的其实还是画家自己。”罗聘《池上幽兰》51.75万元成交，“罗聘的作品数量虽多，但市场上流传不多，东西不在大而在真和精，这件小品结合上面的题诗，突出了罗聘高洁孤傲的品行和个性，属于那种‘动人春色不需多’的佳作。”

　　北京匡时“古代书法专场”成交额1.55亿元，抗清名将熊廷弼的行书《七恸歌》350万元起拍，被上海收藏家刘益谦以1840万元竞得。杨丹霞20年前与此作有过一面之缘，评此作：“虽一介武夫，书法只是驱使蛮力而无秀雅之姿，然面对生命之终点，念念于心的只有亲人，铁骨柔肠真情流露，言辞哀婉，令人痛彻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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