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 年,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初夏,当全国人民还沉寂在当家作主的喜悦之中的时候,潘天寿身处西湖之畔,却抑郁不平,难掩内心的苦闷。潘天寿作《幽石栖禽图》一幅,借此幅作品,表达“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心情。
潘天寿为什么内心苦闷,还要从新时期的国家文艺政策说起。新中国成立后,传统国画迫于政治压力,面临改革。用西方写实主义改造传统国画,成了国画改革的官方共识。因为政府高层倡导文艺“为工农兵服务”,向苏联学习,所以人物画受到重视。之所以受到极大关注,是因爲它易于表现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易被工农兵所喜欢。潘天寿长期致力于传统花鸟、山水画的创作与教学,因为这些,与此时的国家文艺政策不符,自然受到冷落。学院领导安排他从事民族遗产研究,远离课堂,并让他“不要再画山水、花鸟了,改画人物画”。为响应组织号召,潘天寿多次学习毛泽东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等文艺方针档,试学人物画,创作了一些表现丰收、缴公粮、种瓜渡春荒等题材的作品,但这些作品并没有令他满意。这些问题,都成了潘天寿抑郁不平的症结。
五十年代初期,在政府的大政方针指引下,潘天寿虽以人物画创作为主,但闲暇之余依然坚持花鸟画创作。他的国画创作,是在继承传统国画的基础上进行的。《幽石栖禽图》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创作完成。《幽石栖禽图》作于“庚寅初暑”,也就是1950 年初夏。从画面来看,这幅作品的绘画风格,是潘天寿学八大山人一路的。就其画风而言,他们均追求奇险,但具体做法又不尽相同。比如用笔,八大多用圆笔,却不软弱;潘天寿则方笔见多,但方不生硬。在布局上,石头巨大,形状突兀,周边有花草;鹰站在巨石上,紧缩着脖子,傲视前方。具体到画法,潘天寿用写意的笔法画鹰,用墨浓淡适宜,笔笔可见,表现最为精彩的地方是,羽毛的蓬松感表现的十分精到。然后,他用几根方整的线条,勾出巨石的轮廓。最后在石头的右下方画上花草。石头的刻画没有用传统绘画上常见的皴法来表现,而是用右下方的墨色花草加以调和,这样画面就不显得单调、无趣。简言之,潘天寿描绘的《幽石栖禽图》,不仅继承了以往中国画的传统,又带有花鸟画创作的新迹象。
此外,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潘天寿借《幽石栖禽图》之作,对当时诘难传统国画的回应。在全国上下大搞人物画创作的时候,潘天寿从事人物画的同时,却没有完全放弃花鸟画创作,表明他对国画的坚守,和对国画未来发展充满信心。五十年代初期,学院领导谈及中国画改革时,公开声称“中国画不能反映现实,不能作大画,不然淘汰,将来是有世界性的绘画出来。”如此激烈的言论,令潘天寿感到惊愕与困惑,并与之抗争。潘天寿坚持认为,民族传统应继承与创新,新时期国画也有其价值和功能,不能被否定、被取消。五十年代中期以后,潘天寿创作的巨幅国画作品,既是对“中国画不能画大画”的回应,也是其艺术成熟的巅峰之作。
反过来看,若没有五十年代初期的坚守与自信,那些杰作的诞生是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