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蔷
春拍过半,今年中国书画的“亿元时代”由潘天寿的《鹰石山花图》开启。
5月17日,中国嘉德“大观·中国书画珍品之夜” 近现代专场中,潘天寿巨制《鹰石山花图》以估价待询方式上拍,起拍价6800万元,经过近一小时激烈竞拍,以2.7945亿元成交,该成交价成为今年迄今国内艺术品拍卖最高价,同时也打破了潘天寿作品拍卖的最高纪录。潘天寿大师的作品终于过亿了。
潘天寿的《鹰石山花图》创作于上世纪60年代,曾在2005年中国嘉德春拍中拍出1171.5万元。美术界资深评论家认为,该作属于潘天寿最典型的题材,创作于盛年,是潘天寿“鹰石图”题材的巅峰之作。这幅作品的高价成交,是给这位侧重从传统中继承拓展的艺术家的一个“市场正名”,也从一个侧面诠释了大师毕生倡导的“中西绘画要拉开距离”理念。
摄人心魄的“潘公石”
在中国现代美术史上,潘天寿(1897-1971)与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并称四大家。潘先生字大颐,号寿者,又号雷婆头峰寿者,浙江宁海人,在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毕业之后,任上海美专、新华艺专教授,1928年到国立艺术院任国画主任教授,1945年任国立艺专校长。1959年任浙江美术学院院长。其一生为继承和发展民族绘画而孤独战斗,著有《中国绘画史》、《听天阁画谈随笔》,形成一整套中国画教学的体系,影响深远。
他的艺术博采众长,尤其在石涛、八大、吴昌硕诸大家之中用宏取精,风格独特。笔墨苍古、凝练而老辣,大气磅礴,雄浑奇崛,具有摄人心魄的力量感和现代结构美。潘先生被称为“中国水墨传统最后的大师”。
潘氏画中常有一巨石,占画面五分之四,此即气势磅礴的“潘公石”,其犹如潘天寿画作的一个标记,彰显大师创作孤绝的个性。
在此次上拍的《鹰石山花图》尽显潘先生“体块组合”之精髓。鹰是神来之笔,石是平中求险。画中的“潘公石”,纯用简括刚劲的书法笔线进行勾勒,铁画金钩,奇崛孤兀,石面不皴不擦,唯取其形,将体块转换成了框架,“变实为虚”,岩石的厚重跃然纸上。巨石上方雄踞之鹰,苍老披纷,嘴爪坚硬如铁,居高临下,转侧睥睨,雄视远方。巨石下侧一簇小花,与巨石形成鲜明对照,阳刚与柔美,硕大与弱小,相映成趣。
此作以潘天寿独创的山水与花鸟相结合的创作图式经营位置,在逾23平尺的巨大画幅之中,野花野草没有传统花鸟画的柔媚和清雅,天真烂漫,野逸丛生,正所谓“荒山乱石间,几枝乱草,数朵闲花,即是吾辈无上粉本”。
1948年,潘天寿辞去国立艺专校长的职务,专心作画,迈出了风格成型的重大一步。如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郎绍君所言,潘天寿开始用最简笔的墨构成最稳定的造型,有势有力,充满内在的强劲。
1949年以后中国美术界流行的观点是:国画画不了大画。潘天寿偏向难中行,1958年,他从雁荡山归来,开始大画创作,其后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展览震撼国内画坛,大师也由此登上创作巅峰。
文革之前的十年是潘天寿创作的全盛期,潘天寿创作出一批苍古高华、沉雄阔大的国画巨作。此幅《鹰石山花图》是潘天寿60年代的博物馆级创作,更是新中国美术史上重要的里程碑。吴冠中说:“潘天寿的绘画是建筑,他的营造法则是构建大厦的法则,他的大幅作品是真正的巨构,中国国画家中,真能驾驭大幅者,潘天寿是第一人。”
潘天寿毕生秉持不以鬻艺为生的原则,即便偶有应酬也是不计较润格,且多为馈赠;他作画时每笔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精益求精,如有不满意的作品当即撕毁,故存世真品少而精。
业内人士认为,艺术品价格的评估标准不外四点:一是作品本身的创意、技法和尺幅,二是相关联的文化的社会认同,三是以往藏家的影响力,四是过去成交的价格水平。由此,十年前就拍出当时潘天寿第一高价的《鹰石山花图》,现在过两亿元本在情理之中。
中西绘画要拉开距离
成篇于1960年的《听天阁画谈随笔》,是潘天寿数十年艺术理论研究的总结。他认为“中西绘画要拉开距离,个人风格要有独创性,时代思潮可以有世界性,但表示时代精神的艺术作品、形式风格还是越多样越好。”
20世纪初西画东渐,西画强势进入中国,康有为、鲁迅、陈独秀主张用西画来改造中国画。以徐悲鸿为代表的一些艺术家也主张用西画的造型、色彩、观念和技巧来补充中国画的不足,其中也有改造之意图。
上世纪50年代初,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绘画传到中国。当时的艺术教育以西方教育体系为基础,又特别引进了苏联的美术教育方法,倡导“素描是造型的基础,中国画也要以素描教学为基础,要以素描改造中国画”。
目睹中国画从“五四运动”开始到上世纪60年代所走的弯路,潘天寿先生提出“拉开距离”论。他说:“中西艺术是可以互相交流的,但是中西艺术交流的结果是要中国艺术和西方艺术拉开距离,而不是中国艺术表现的内容或者形貌、形式语言向西方看齐。”
潘天寿对中国画与西画的差异理解得非常深刻。他认为,中国画和西画的创作体系泾渭分明,西画重视科学,中国画重视哲学。中国画不以比例、透视等自然科学法则创作,中国画追求哲理,以书法的笔线为基础,在平面里用笔墨来表现人的深刻的思想情感。中国画引进西方的观点和技巧是为了增加中国画的高度,而不是削弱这个高度,不是去消解中国画的艺术语言。中国画应该有自己独立的品格、面貌、情趣和格调。潘天寿说:“中国画以意境、气韵、格调为最高境地。”
“天惊地怪见落笔,巷语街谈总入诗”是吴昌硕1924年对青年潘天寿的评价。潘天寿擅长写意花鸟、山水,其书法、诗词、篆刻亦成就非凡。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馆员朱万章分析,作为著名美术理论家,潘天寿具有非常深的中国文化底蕴;在花鸟画上,他与齐白石风格迥异,“齐白石的作品讲究生活情趣、笔墨趣味,雅俗共赏,潘天寿的作品比较老辣、简洁,线条金石味浓,延续了八大山人的风格,个性非常鲜明。”
中国当代著名美术家潘公凯教授说,我父亲的艺术风格,总起来说是雄阔奇崛,高华质朴,属于一种强劲有力的美,但他在雄健的基调中融入清新淡逸的风韵,并配以诗文、书法和金石,相映生辉。他的精神气质和思想情操是构成他的艺术风格的主要支柱。研究他的艺术,离不开“风骨”二字。
1966年,文革前夕风雨如晦,潘天寿画了一幅《梅月图》,这是他最后一张大画。一株粗大的老梅树横过画面,树干苍老刚劲,树梢上着几朵淡红色的梅花,其后是静夜的圆月和淡墨染成的夜空。冰刀霜剑的摧残,累累呈现于老梅树的虬枝铁干,而树梢几朵小花却昂藏着生命的高歌。图右上方题诗:“气结殷周雪,天成铁石身。万花皆寂寞,独俏一枝春。”大师的风骨淋漓尽致,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