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注
本报1月18日刊发《天真藏家遭遇拍卖陷阱》后,不少读者联系本报讲述了类似经历。记者发现,很多受骗者背后总隐藏着某个“香港拍卖公司”……
一名“80后”大学毕业生,在上海和香港两地注册公司,打着香港拍卖公司的旗号,大张旗鼓地在上海征集文物艺术品。众多藏家交了高价策划费后,满心希望自己的藏品能在香港拍出天价,却浑然不觉所谓“赴港拍卖”不过是这名“80后”自导自演的“双簧戏”。南京的刘琳(化名)女士就是受害者,她经过大半年锲而不舍的调查,终于揭开了此类“香港拍卖公司”的画皮。
承诺很美,拍卖很假
2012年3月27日,香港沙田丽豪酒店,香港盛世拍卖公司拍卖现场。刘琳之所以要赶到香港,就是因为她怀疑自己落入了圈套。
对这家自称“内地唯一能把藏品送到香港上拍”的公司,刘琳的第一印象挺不错。2011年12月4日,她带着一件半米多高的翡翠观音和一把黄花梨龙纹椅来到上海这家挂着“香港盛世拍卖”招牌的公司,接待室、鉴定室、财务室一应俱全,西装革履的业务员进进出出,业务繁忙。公司的鉴定专家对她的藏品赞不绝口,两件藏品共估价1000多万元,这让刘琳很开心。
接着,业务员告诉她,拍品将在上海和香港各预展一次,签约时公司按估价1%收取策划费,因为她的藏品好,容易成交,策划费可以从10万优惠到5万元。刘琳咬咬牙接受了。她的第一次疑惑出现在签约时,和她签约的不是香港盛世拍卖,而是上海瑞艺文化公司。对方解释道,内地不允许境外拍卖公司直接开展业务,因此香港盛世委托上海瑞艺征集拍品。
3个月后,刘琳去了上海预展现场,却发现自己的翡翠观音和很多拍品像摆地摊一样被随便放在地上,而黄花梨椅子根本没摆出来。她当时就急了,哪个买家会注意“地摊货”?又怎么会在拍卖会上举牌竞价?在她的要求下,工作人员才把翡翠观音挪到了展厅门口,而黄花梨椅,对方承诺送到香港去展览。
到了香港拍卖的日子,刘琳不仅没见到自己送拍的黄花梨椅,而且被阻止进入拍卖大厅。一位启东的同伴交纳了2万港币后,两人才进入拍卖现场,然后她们就明白上当了,那完全是场假拍!举牌的永远是那么几个人,明显是托儿,800多件藏品拍了3个半小时即草草收场,大部分拍品无人问津。
几天后,刘琳到上海取回藏品,她质问业务员:“我的藏品既没预展,也没带到香港,凭什么收我那么多钱?”听到她的话,现场其他几位藏家也提出质疑。
绕过监管,演起双簧
就在刘琳要告状的时候,瑞艺公司总经理石某也在后怕,因为涉嫌走私文物被海关调查,差点耽误了香港的拍卖。
2012年3月23日,石某和哥哥以及5名公司员工准备从南京坐飞机去香港。根据文物保护相关规定,1911年以前的文物禁止出境,而员工王某把一块文物青花玉片戴在脖子上,企图蒙混过关,却被海关逮个正着,一行7人全部接受了海关的调查询问。
石某的调查笔录让香港盛世拍卖公司现了原形。石某承认,2011年9月,他委托深圳一家公司,以哥哥的名义在香港注册了盛世拍卖公司,并在香港设立了秘书处,但他本人并没有去过。按约定,他每年支付给中介公司几千元,秘书处则帮助他租赁场地、接待客户。而石某的哥哥在接受海关询问时表示,自己在重庆有一家门面房做调味品生意,去香港只是顺便旅游,对弟弟的业务并不知情。
但在网站上,香港盛世摇身一变成了“世界艺术市场有口皆碑的拍卖行”,公司简介称2010年在上海秋拍中成交6000万元,2010年与欧洲的易拍全球网举办网上拍卖,在线成交额1990万英镑;2012年春拍总成交8900多万元……
那么瑞艺公司又是什么来头呢?原来,这是石某2008年从上海理工大学毕业后,和上海理工大学国家科技园各出资8万元成立的,他的故事曾被收入《创业——50位上海理工大学毕业生的创业历程》一书。当被问到为什么要在香港注册拍卖公司时,他称这样可以提高知名度和可信度,在香港只是出示拍品的图片进行拍卖,具体交易还是要在内地进行。
根据《拍卖法》等相关法规,成立拍卖公司必须要有1000万元的注册资金,至少需要运行3年才可能拿到文物艺术品的拍卖资质,每年还要年审,监管相当严格。而瑞艺与香港盛世这样演异地“双簧”,绕过了监管,堂而皇之地做起了文物生意。
所谓的香港拍卖有多假,看看那些拍品就知道了。石某接受询问时称,他们公司有文物仿品500件左右,主要是瓷器、玉器、书画和杂项,大部分是向客户或圈内朋友征集来的,小部分从上海城隍庙淘的。很明显,瑞艺要拍卖的,大部分是假古董。
明明是不值钱的假文物,却要大张旗鼓到香港去展览、拍卖;明明在香港拍卖,却要在国内交易;正规拍卖公司都是事后收费,瑞艺却事前收取刘琳5万元……他们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真相揭开,官司难赢
和业务员吵翻后,刘琳和上海一位藏家当天就去杨浦公安分局报了案。接待他们的警察告诉她,7天内答复。
回南京后,刘琳开始联络有相同经历的受骗者,先后加入QQ群的有30多人,除了上海和江苏之外,还有新疆和河南的,最少的被骗了3000元,最多的被骗十几万元。很多人在商海沉浮多年,却被一个 “80后”耍了,大家越说越来气,约定一定要讨个说法。
几天后,上海闸北公安分局调查之后答复:根据合同文本,瑞艺并不存在合同诈骗行为,合同上并没有提到要送香港拍卖,而鉴定、展览、送拍的约定,瑞艺都已经履行了。况且,因为管辖权的问题,他们也无权去香港调查取证。
刘琳不服,她拿出秋菊打官司的韧劲,从7月到10月,一遍遍地跑上海,公安、工商、税务、法院等都跑了,可答复并不乐观。口头约定不算数,合同是你签的,自己失察掉入陷阱,法律也帮不上忙。惟一的胜利,是宝山工商所根据市长信箱转交的投诉,以超范围经营处理了瑞艺公司,令其撤销虚假宣传。
直到这时,维权者们才明白,香港拍卖公司不仅是装点门面的花衣裳,更是刀枪不入的铁布衫:通过中介公司,花两三千元就能在香港注册公司,无须验资和办公场所;南京海关的问询笔录,表明香港盛世拍卖只不过是个皮包公司;有些拍卖公司实际是“演艺公司”,拍卖只是掩人耳目的表演,不论藏家送去的东西是真是假,都会估出天价,然后按估价的1%收费,这样的公司在北京和上海有上百家!
2012年11月,刘琳和石某对簿公堂。她质问石某:“我可以支持你创业,但你怎么可以骗人?”这个戴着眼镜、面相和善的年轻人一直沉默不语,他的律师则不断地强调:“我们已经履行了合同约定。”在法庭的调解下,石某同意退给刘琳2万元,她最终接受了这个方案,因为律师告诉她,官司肯定打不赢。
在采访过程中,记者多次拨打石某的手机,但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记者又拨打了瑞艺的固定电话,却得知石某和他的员工都已离开,那里换成了另一家公司。
记者问:“你们还和香港盛世拍卖公司合作吗?”
电话里一个年轻的女声回答:“是的,香港盛世是我们的合作方。”
本报记者 王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