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品市场萎缩是好兆头

英国伦敦，佳士得拍卖行展示待拍卖的战后和当代艺术作品，这是市场成交额最大的领域。 CFP 供图

　　本报记者 赵妍 发自上海

　　据3月14日出版的《2013年TEFAF 全球艺术品市场报告—聚焦中国与巴西市场》，上升势头曾经无人可挡的中国艺术品与古董市场在2012年遭遇了寒流，收缩近1/4，使得美国重新夺回了世界第一市场的传统地位。该报告同时公布了2012年艺术品市场的成交总额，在全球经济增速放慢、经济不确定因素持续存在的环境中，2012年全球艺术品与古董市场萎缩了7%，共成交430亿欧元。

　　这份报告由专业研究艺术品市场的文化经济学家克莱尔·麦克安德鲁博士(Clare McAndrew)受欧洲艺术基金会委托研究并编辑。欧洲艺术基金会是TEFAF欧洲艺术博览会的承办者，该博览会是国际艺术品市场极具声誉的顶级盛事。中文版《2013年TEFAF 全球艺术品市场报告—聚焦中国与巴西市场》(以下称《TEFAF 报告》)将由上海文化艺术品研究院译制，并在4月推出。

　　不过，同期出版的另一份业内权威报告，由雅昌艺术市场监测中心(AMMA)和ArtPrice(全球艺术市场信息网)日前联手推出的《2012年艺术市场报告—东西方之间的对话》(以下称《ArtPrice报告》)却称，2012年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总额为84.58亿美元，相比2011年下降37.14%，但仍以41%的市场份额蝉联世界最大的艺术品市场。Artprice是一家诞生于法国的世界著名艺术市场信息公司，提供超过405000名艺术家的2500多万个艺术品拍卖价格和指数并且实时更新，成为艺术市场信息领域的全球领导者。

　　孰是孰非的结论给艺术市场罩上了一层迷雾，也引发各界争论。

　　去年“最大艺术品市场”究竟是谁？

　　《TEFAF 报告》和《ArtPrice报告》最大的争议在于，2012年的“最大艺术品市场”究竟是中国还是美国。

　　“中国艺术品市场在近三年来第一次开始减速，总销售额为106亿欧元，下降了24%，重新回落到世界第二的位置。减速的主要原因包括需求因素(受经济增长减速和持续的流动性紧缩影响)以及市场上高品质高价格的艺术品数量的减少。另外，许多艺术基金和其他带有投机性质的投资者也在去年减少了对艺术品市场的参与。”《TEFAF 报告》的执行人克莱尔·安德鲁博士在3月14日的报告会上称。

　　与此番遭遇戏剧性下滑相对应的，是2011年，中国第一次成为世界艺术品与古董市场的主力，其销售份额猛增至全球的30%。而此前长达五年的时间里，中国艺术品市场一直处于迅猛发展势头。这一消息立即引来国内媒体争相报道，其中尤为受到关注的便是那句“世界艺术品市场销售额下降的主要因素是中国市场的萎缩”。

　　但是随后出现的《ArtPrice报告》却推翻了这一结论。这份针对纯艺术拍卖市场进行的报告显示，2012年全球纯艺术拍卖市场总销售额为122.69亿美元，中国市场销售额为50.69亿美元。颇具意味的是，Art Price 和AMMA称中国以41%的市场份额连续三年蝉联世界最大的艺术品市场宝座，美国只有27%的市场份额。而《TEFAF 报告》却称美国以142亿欧元的销售额超越中国106亿欧元的销售额，重夺世界最大艺术品市场头衔。

　　针对两份权威报告的巨大差异，《ArtPrice报告》通过雅昌艺术网发布“数据差异”解读，将两者差异解释为“统计范围”不同。“两个报告对全球艺术品市场的统计范围不同。TEFAF报告对艺术品市场数据的统计范围包括了艺术品拍卖市场、画廊和古董商及其他形式的私下交易的综合。Artprice报告的统计范围更加专注，只包括全球艺术品拍卖市场纯艺术作品的统计数据。该报告分析的拍卖艺术品只涉及纯艺术(Fine Art)作品，即油画、雕塑、装置、素描、摄影、版画、水彩画，不包括古董、匿名文化财产以及家具。2012年，中国纯艺术拍卖市场依旧稳居世界第一。”

　　不过上海文化艺术品研究院执行院长孔达达却通过在媒体发表文章的方式指出了《ArtPrice报告》的一个数据错误，其所在的上海文化艺术品研究院是将在4月推出《TEFAF 报告》的机构：

　　笔者对两份报告的数据进行了细致的对比发现，两份报告同时指出苏富比和佳士得在市场中所占的份额越来越重要，但是所引用的数据则南辕北辙：TEFAF市场报告显示苏富比和佳士得纯艺术和古董拍卖销售额总和为90亿欧元，扣除私洽业务则达73.9亿欧元(合90.4亿美元)。而ArtPrice和AMMA只针对苏富比和佳士得纯艺术拍卖给出的销售总额仅为14.88亿美元，分别是香港4.88亿美元(AMMA数据)，其他市场10亿(Art Price数据)。Art Price给出的数据与TEFAF的数据相差5倍还多，虽然TEFAF数据包括了古董和家具的数据，但是两份报告共同指出纯艺术占拍卖市场比重要远高于古董等。

　　佳士得官方公布信息显示其2012年总销售额为62.7亿美元，而仅战后和当代艺术(属于纯艺术领域)销售额为16亿美元。与Art Price和AMMA报告所给出的两家拍卖行纯艺术拍卖销售总额为14.88亿美元的数字似乎有悖。

　　不过孰是孰非，“2012年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出现大幅下降”是两份权威报告的共识，也与诸多业内人士普遍的感觉一致。

　　“中国市场萎缩是好兆头”

　　“(经济危机对全球艺术品市场)有冲击，但只对市场的某个部分有冲击。我们注意到最高档次的这部分受到的冲击更小些，现在都说这个市场分三个部分，低端市场很好，高端市场也很好，只是中端市场有些疲软。很明显高端艺术品很有市场，人们对高端艺术品的兴趣很稳定，人们把艺术品看作一种投资，这是过去我们很少看到的现象。现在人们在把艺术品当作资金的避风港，这一趋势今后不大可能会改变。”欧洲艺术品与古董博览会执行委员会主席本·扬森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针对2012年艺术品市场放缓提出看法。

　　而在谈及中国市场时，本·扬森却认为此番“萎缩”现象实为“中国的藏家在走向成熟”的信号。“我认为中国市场在成熟，在变得更严肃，投机的因素基本上没有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更严肃的藏家和对艺术品感兴趣的人。这完全不同于过去，过去人们购买只是为了几个星期后再拿出去拍卖，然后挣大笔的钱，现在中国市场转向了严肃收藏，人们知识更丰富了，他们接受教育并且自学，这就是过去与现在的不同之处。因此，尽管中国市场出现了萎缩，但这是个好兆头，这也是我们所希望的。”

　　此外，欧洲艺术品与古董博览会公共关系经理维伦加认为，中国市场萎缩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拍卖市场成交量下降。她说：“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价格高、质量好的艺术品供应量少了，致使拍卖市场总成交量下降了30%，而你们知道，艺术品拍卖市场占了中国艺术品市场的70%，因此整个市场受到了影响。另一方面，如果观察过去五年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增长，我们可以说这是全球成长最快的市场。”

　　“作为拥有五千年历史的文化古国，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崛起对于全球市场是有积极意义的。”维伦加说，“原因很简单，现在的市场已经是一个全球市场，并且将更加全球化。所有国家都将从中获益，因为现在进出口艺术品更简单了，如果大家既能买卖凡高和伦勃朗的画，同时也能买卖巴西和中国艺术家的作品，比如中国的字画，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

　　曾经的繁荣是一场骗局？

　　人们对过去几年中国艺术品和古董市场的繁荣依然“记忆犹新”，而即便如今市场份额比重下降，中国依然被视为最重要的新兴市场—如欧洲艺术品与古董博览会公共关系经理维伦加这样依然津津乐道于中国“全球成长最快的市场”的人不在少数。然而值得警惕的是，就在去年繁荣景象下曾有媒体撰文指出中国的这种繁荣“实际为一场骗局”。

　　《福布斯》在去年8月发表名为《中国130亿美元艺术骗局—对你意味着什么》(China's $13 Billion Art Fraud - And What It Means For You。)直接对中国过去艺术品和古董市场的繁荣做出了“事实并不至如此”的结论：

　　“三月我第一次对事实真相有一点线索，当时在马斯特里赫特的欧洲艺术博览会上，艺术市场专家克莱尔·麦克安德鲁提到，绝大部分在香港和北京拍卖售出的许多作品目前仍然尚未得到付款，而拍卖是中国的艺术市场活动的主要形式……虽然据说中国在全球艺术品销售总额方面已排名第一，但上述情况动摇了此类排名的准确性和真实性。要知道，如果一件艺术品成功拍卖，但没有人付钱买走的话，那么这件艺术品就没有真正售出。根据这类已成功拍卖但尚未付款的艺术品的数量及总体价值，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实际实力可能永远没有我们曾经以为的那样强劲。”

　　文中提及的克莱尔·麦克安德鲁便是《TEFAF 报告》的执行人，该文作者Abigail R. Esman随后分析了中国艺术品和古董市场中特殊的欺骗行为—交易活动中的欺骗行为可以在任何地方发生，即使是历史上国际最大的两个艺术市场活动中心即在伦敦的Sotheby和纽约的Christie拍卖行也有过，那么中国又有什么不同？”

　　“人为地抬高价格、操纵买卖已经严重地扰乱了中国艺术品和古玩的价值，而其中很多东西究竟值多少钱其实并不清楚，这意味着遍及世界的中国艺术品、古玩和古董的购买者可能支付的远比其实际价值高得多。”Esman还援引一位在北京的艺术品律师Nancy Murphy的话称，赝品数量也因此暴涨，其中中国排名较前的拍卖公司均曾有发现。

　　Esman指出，通常的策略是拍卖公司承诺给卖方物品一个特定的底价，并且允许其自己竞拍。竞拍过程会在这个底价的标准之下停住，卖方将竞得一个承诺价，从而形成该作品记录拍卖价这样的骗局。“你根本不用付全额，在这些交易中卖方只需给拍卖公司很少的佣金，一夜之间付出微薄的牺牲就可制造出，原本只值5万美元的古董最终得到价值50万美元的效果。”

　　“这样，拍品所有者既可以试着再一次卖出更高的价格，或者更为常用的手段，把它当作礼物送给政府官员，这就不会出现大量现金或者落下文字证据的口实。”Esman转述一位不愿署名的消息源，“采用这种方式—如你给某人一幅画，你就不必担心被人抓住文字纸质证据，人们常常担心留有文字证据……”

　　时代周报记者就此向多位业内人士咨询，但所得回复均为“不便谈论此事”。不过，在雅昌艺术网上署名贺雷的评论文章中，倒是有对福布斯该文的肯定。“近日福布斯网站上有一篇文章《中国130亿元的艺术品骗局》，对中国艺术品市场虚假的部分进行了淋漓尽致的分析，虽是外国人写的，所引事实却也客观。艺术品市场水一直很深，难以改变的现状让尚在蹒跚学步的艺术品市场一直面临着信任危机……”

　　《2013年TEFAF 全球艺术品市场报告—聚焦中国与巴西市场》报告主要研究成果：

　　2012年，全球艺术品市场年度销售额下降7%，从463亿欧元降至430亿欧元。

　　销售下降的主要因素是中国市场的萎缩，2012年中国拍卖市场成交额下降了30%。

　　美国市场的增长抵消了中国市场的衰退—2012年美国艺术品市场上涨5%，成交额达142亿欧元。

　　2012年全球艺术品市场占有率经历了重新洗牌，美国以33%的占有率重回第一位(较2011年上涨4%)，中国占25%，降至第二位(下降5%)，英国仍然保持第三位，占23%(上涨4%)。

　　战后艺术品与当代艺术品是市场成交额最大的领域，占艺术品总成交额的43%，拍卖成交额上升了5%，达到近45亿欧元，刷新了最高纪录。

　　私人零售及经销商的成交额下降了4%，总额约为220亿欧元。低端市场则创下最差成交记录。

　　2012年全球艺术品市场总成交件数下降4%，共成交3550万件，较2007年最高值减少了近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