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艺术是否进入青黄相接期

欧阳春《捕鲸船(二)》(2006),布面油画

　　又是一年秋拍时，随着北京几家主要拍卖行的秋拍大幕落下，香港、北京两大战场的拍卖季已近尾声。从总成交额来看，已经持续三年的艺术市场的调整期仍在继续，而且有加深的趋势。未来会怎样？我们恐怕无法给出准确答案，但如果回到基本的市场分析，对一些指标性的现象进行深入梳理，或许能给这个市场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这便是“复盘秋拍”系列报告的初衷。

　　在这个系列报告中，我们将从香港、北京两地的秋拍中，发掘出那些颇有意味的指标性现象：“新”藏家进入市场引发的新组合模式；当代艺术市场中的价格震荡和青年艺术家的趋势；新水墨在二级市场和一级市场中不同的境遇；何海霞、王铎这些标杆性人物在各自版块中带动的市场信号；相对稳定的瓷杂版块中，在稀缺资源的催动下，又有哪些波动？顺着这些疑问，我们或许可以触摸到整个市场调整的走势。

　　复盘，不是为了追忆一季拍卖的成败，而是为了新的布局。

　　新一轮纪录狂潮来袭

　　11月23日，奔波于香港秋季拍卖的资深经纪人伍劲回到酒店，写下感慨：当代艺术的确到了新老划断的时候。大致的界限是2000年。过去的十年，当代艺术市场从无到有，风光过也跌落过，至于现在的状态，我认为是平静，相当的平静——当然这是指2000年以前的艺术。它很难再制造令人惊艳的传说，即便长袖善舞如佳士得也无能为力。但是，在新艺术的创造及推广层面，眼前市场表现出的活力却的确令人眼花缭乱。新当代艺术和老当代艺术，似乎已经成了两个彼此孤立的版块。对我而言，重心在哪儿，显然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伍劲所强调的，是一个时间节点上，当代艺术呈现出来的不同面貌，而不是简单的艺术家换代的划分。

　　一个礼拜后，伍劲在微信朋友圈喝彩道：本季年轻艺术家争奇斗艳，但最大的黑马非欧阳春莫属！保利匡时均拍出4倍于估价的成绩，最高价突破160万。考虑到欧阳春的高产，这个价格已经令人赞叹！伍劲高兴的是，十年前，他在自己操刀的新锐绘画奖“发现”了这位如今的“黑马”。

70、80艺术家2014成交TOP10

　　随着香港、北京两大战场的拍卖季尾声的相继落幕，当我们罗列一下本年度以70、80后艺术家为代表的青年艺术家版块，不难发现这些疯狂的纪录大都由秋拍创下的。在70、80艺术家2014成交TOP10中，除了陈飞和仇晓飞，其余均在本季创下个人二级市场成交的新纪录。

　　“70后、80后是一个亮点，这是肯定的。看成绩是不是好，创新高是典型的一个角度。今年王光乐、贾蔼力、欧阳春、陈可等都在创新高，说明这个板块是很热的，保利新锐专场的100%成交，匡时把70后的高单价标杆提高到200万以上，这个变化非常明显，不需要再去深究就能看得到。”在HI小店的会客厅，伍劲收起手机对记者说到。一旁的展厅有藏家带着亲戚或朋友在选购新一届新锐绘画奖的艺术家作品，定睛一看，这位藏家不正是此前保利和匡时秋拍现身的藏家W先生吗？

　　“已经超过超过预期了，2012年还有一个深幅的调整，2013年有一个修复，今年是这样子，很多在预期之外。价格比起过去两年的调整恢复甚至有一个反弹，我自己觉得算是不错。70、80后也到了一个该得到重视的时候，可以说来得比预期晚，但是又来得比预期突然，应该是这样。”伍劲接着说到。

　　“老”当代艺术的疲软

　　一样是这个市场的长期观察员，李苏桥则说：过去的八年，市场用前四年时间给出了一份50,60后出生的当代艺术的明星艺术家和明星作品名单，又用四年时间淘汰了一批明星艺术家和明星作品；八年下来市场确认的明星作品已经长期在1000万——1亿价格区间稳守，而这个价格区间完全不是今天当代艺术市场中点指标玩家的财富级别可以买卖的。常有收藏家说艺术品收藏是会上瘾的，其实艺术品买卖也会是上瘾的，适合中国目前当代艺术市场资本体量的100万——1000万价格区间经过八年的大浪淘沙后突然出现热点艺术品的真空，当然就会有资本扑进来寻找新交易标的物。

　　相比青年艺术家作品的表现，以往高价位的明星拍品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以匡时的“现当代艺术专场”为例，拍前估价最高的是曾梵志《无题》的750万——850万，最终这件拍品在最低估价750万落槌，加佣金862.5万元成交。另一件周春芽2006年作《桃花风景》，拍前估价450万——550万，最终也以最低估价450万元落槌。而匡时推出的以92年“广双”为主的优秀获奖作品也并未受到藏家更多的重视，除了沈小彤和舒群，包括叶永青、王劲松、戴光郁、石磊等多名优秀奖获得者的作品均遭遇流拍。回顾性专题的挖掘中，北京华辰同样做了尝试推出“湖南艺术群体的回顾与发掘”，最后也表现平平，藏家反映不热烈。

　　“广双的核心拍品在过去五年里都拍过，只是最后剩下的点儿‘尾货’在拍，很难刺激大家神经，这部分交易的黄金时间已经过去了，基本上以三线画家为主，很难卖出一个好的价。对于85时期、90年代的作品为什么现在感觉疲软，因为好作品在市场上露脸的机会越来越少，过去藏家买进这些作品的价格是很高的，短期之内不可能拿来交易，所以这部分的供应一定程度上已经枯竭了。”伍劲说到。

　　现象级的“抽象热”

　　撇开年龄、年代层面上的新老交替，不得不提的是本季秋拍现象级的“抽象热”。现在画廊的负责人黄燎原这样形容他看到的“抽象热”：虽然在我们画廊成立的第三年，就做过由黄专策划的抽象艺术联展，但我对抽象艺术的痴迷却是从近几年才染上的毛病。或许是年纪大了，上岁数的人大概比较容易喜欢古董和抽象艺术，因为他们貌似安静安详，有着沉着的定力和宽容的智慧。或许这个世界也老了，艺博会和拍卖行也过分充斥着抽象艺术的元素。刚刚结束的香港苏富比春拍，赵无极、朱德群居高不下，白发一雄破了纪录，王光乐破了纪录，李禹焕、金焕基领衔的韩国抽象艺术也逆天儿了；刚刚结束的CIGE,泉水边画廊的朴栖甫个展引人瞩目；刚刚结束的台北艺博会，裱画廊壮观的金昌烈个展水珠满天；蜂巢今天开幕的梁铨展，开展前作品就已经售罄。

　　不光是港台市场的火热，内地秋拍季以梁铨、王光乐、陈文骥、尚扬等等为首的抽象版块全面受到关注。这是保利现当代艺术部总经理贾伟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未曾敢想到的。“抽象一定要多表扬我们，因为只有我们坚持做了所谓的抽象。我们是国内第一家梳理抽象专题的拍卖行，当时做这个之前有人冷言冷语地说了很多。其实我觉得抽象板块当中我们今年相对来说比较保守，因为市场上反映的一些情况，像赵无极、吴大羽、朱德群就不说了，已经在市场上这么多年。而今年像尚扬也是公认的抽象这一块的旗手，还有像谭平老师、颜磊、孟禄丁、江大海，王川，包括丁乙老师，当你把这些东西集合在一起呈现出来，它给你的视觉是不一样的。”

　　“像梁铨老师，五年前刚刚进入拍卖上作品都很便宜的，大家也不会去关注。当你全部集合在一起，加上一级市场大力地去做，人们的这种不断地阅读、提高，发现这么棒的作品才两万块钱一平尺，我们为什么不去拥有它呢？今年你会发现市场的这些收藏家，包括要进场的这些收藏家们，他们越来越理性了。所以在越来越理性的情况下，拍卖行只能是练内功，拿出真功夫，一是拿出来非常好的作品和合理的价格，帮助他们有一个更多元化的选择；二有自己的一个坚定的态度，抽象板块在未来三年有可能都不是一个非常盈利，或者是非常受市场追捧的一个板块，但是我们也有一种态度把它持续做好。”贾伟说到。

　　伍劲同样认同抽象板块是一个新兴发现的部分，但同时因为是新兴发现的部分，所以存在价值标准的确立问题，如何来挑选这个板块里有潜力的那部分。“抽象的供应是很充足的，但是问题是这个部分价值标准的问题，价值标准还没有确立，到底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坏的，市场对这个没有把握。现在是刚刚兴起的一个状态，包括王光乐等都可以视为是抽象板块当中被重视的，但这里边还有其他的一些人都需要被梳理，像梁铨也可以算是新水墨当中的一个人物，但是也有一个抽象的外表。”

　　美学和藏家系统的更新换代

　　而在蜂巢艺术中心负责人夏季风看来，今天的藏家和美学系统的更新同样左右着趋势。“之前很多藏家更关注于所谓的85新潮那拨人，这一批人首先有一个美学，画面里边要表达的东西跟社会性有关，很多人的作品里面基本上都是有一个针对性很强的主体。比如像方力钧他们，针对‘文革’之后，改革开放初期的精神状态，都有一个所指很明确的作用在里边。从今年来看，年轻艺术家的涌入，尤其是70后、80后，他们创作的东西可能更关注于‘艺术本体’,很多人的作品已经不是所谓社会性的题材构成，这个是很大的美学特征的转变。”

　　在夏季风近几年接触的藏家群体中同样发生着完全不同的更替。“我发现2009年开始，藏家群体的构成慢慢几乎是换了一拨人，也就是藏家群体构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在此之前，我们接触到很多人是做实体的，比如开一个工厂或者是煤矿，这拨人很显然他的教育背景、知识结构，对艺术品的判断跟现有的这批藏家是截然不同的。以蜂巢为例，大致有几个大的群体：一是投行、IT业，甚至有一些跟知识性相关的行业，比如律师行业，包括还有一些其他金融行业，基本上他们从事的跟自己的脑力劳动有关的为主。”夏季风甚至开玩笑说，现在的藏家好像更多都是一些高智商的工科类出身的藏家，无论在选择艺术品还是价格方便，都更为理性，而且这类藏家很多都会有自己专门的顾问专家团。

郝量《毒浮屠》

　　结语：近两年被受指责的“卡通一代”大起大落的市场跌宕起伏，“幸存者”陈可这季突然刷新了纪录；欧阳春在“沉寂”数年之后的“重新上路”，未来是否继续看好？王光乐简直是抽象板块和青年板块的“希望之星”，但被低估的梁铨并不是所谓的“年轻人板块”，但却脚踏着新水墨和抽象板块的界限一路高歌猛进；炙手可热的年轻人郝量的封面拍品《毒浮屠》估价280万未成交，半年就想翻一番是否患了市场狂躁症，要知道同系列相似作品《幽暗》在2011年的香港天成国际拍卖才卖不到18万港币。无论是本季秋拍频创纪录的青年艺术家板块与以往高价明星拍品疲软表现形成的反差，还是异军突起的“抽象热”，亦或是另一个层面美学和藏家系统的更替，我们并无法从单向判定一个时代的赛场结束和另一个时代赛场的开启。李苏桥说他有个喜欢的“土鳖”前两天说：烂泥终究是糊不上墙的；李苏桥则说，不管什么泥都会纷纷地糊上墙，当然也会纷纷地落，不过这也许不会再用八年时间了。肯定无疑的是，当代艺术必须过渡的这段青黄相接期必定是五味杂陈，各有各的关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