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9月,一场在广州白云国际会议中心隆重举行的“慈善晚宴”上,旅美华人艺术家马承宽博士现场挥墨,各方名流慕名而来。两名自称来自慈善基金会的热心人士“豪掷”65万、100万竞拍两幅字画捐助海珠区一家残疾人康复中心。
然而,如此“高规格”的慈善活动中,众人目睹的拍卖竟然是假的?晚宴筹划人和竞拍人当庭作证,爆出竞拍人全是“托儿”,“现场拍卖”只是为了活跃气氛的“慈善秀”。近日,康复中心告富迪慈善基金会“诈捐”一案在越秀区法院一审开庭。
引人瞩目的“慈善竞拍”
2012年初,为特殊人群提供康复服务的广州市海珠区平安社区康复中心(下称平安康复中心)陷入经济困难,由于属于非营利机构,只能向社会募集资金解决燃眉之急。
但平安康复中心未曾承办过一场正式的募捐活动,决定与一名相熟的医疗器械销售人员麦子(女,化名)合作。同年6月签订合作协议,若麦子成功拉赞助或募捐,将可获40%的提成。
2012年9月19日晚上,白云国际会议中心内,一场名为“旅美华人马承宽博士书画鉴赏与收藏慈善晚宴”,聚集了广州的不少名人,多家媒体应邀前来参与报道。通过当时的录像还能看到当时的盛况。
晚宴舞台背景墙上显示,慈善晚宴由广东省残疾人服务业协会主办(下称省残协),广东省富迪慈善基金会(下称富迪基金会)、平安康复中心、广州恒大文化艺术有限公司(下称恒大艺术公司)承办。省残协的一位领导应邀上台宣布:“此次慈善晚宴拍卖所得的善款全部捐给本次晚宴的受益单位——广州市海珠区平安社区康复中心”。
随后,应邀出席的艺术家马承宽先生挥墨献爱心,现场写了一个“龙”字,并拿出了自己一幅河水的画作,与来宾一起鉴赏。接着,男主持人宣布现场拍卖这两幅作品,竞拍过程激烈,起价10万元的“龙”字和河水画,先后被两名“热心人士”胡某和徐某,分别以65万元和100万元的高价竞得。
司仪先后邀请两人上台,介绍他们是来自富迪慈善基金会的嘉宾。胡某讲到自己的经历,还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推介富迪慈善基金会、宣传广州富迪健康科技公司(下称富迪科技公司)的健康产品以及网上支付系统。
然而当晚过后,平安康复中心至今都没有拿到这165万元的善款,他们向富迪慈善基金会发出律师函,对方却表示从未授权任何人参加这次慈善晚宴,也从来没有答应作为此次晚宴的承办方。
众目睽睽之下的拍卖还能有假吗?平安康复中心遂以违反赠予合同约定为由,将富迪慈善基金会告上法庭,要求其履约赠予合同。
慈善基金否认授权捐款
广东华勋律师事务所副主任王水明律师接受平安康复中心委托,他调查发现,胡某、徐某以及晚宴筹办人的麦子,此前都是富迪科技公司的经销商或者销售团队业务员。富迪科技公司与富迪慈善基金会相关联,胡某、徐某又以富迪慈善基金会名义参加晚宴。
王律师认为,富迪慈善基金会实际已公开作出捐赠的口头承诺,虽事后否认但从未辟谣,赠予合同有效,有义务将拍卖款给与平安康复中心。
6月25日,该案在越秀区法院一审开庭。富迪慈善基金会委托谢律师到庭答辩,称富迪慈善基金会从未与平安康复中心签订书面或口头的赠予合同,从未向平安康复中心做出过赠予的意思表示,也从未授权任何人参与慈善晚会并捐款。
谢律师指出,胡某与徐某不是富迪慈善基金会的员工,而是富迪科技公司的经销商,与基金会没有任何关系。在赠予行为发生之前,平安康复中心从未与富迪慈善基金会联系,或核实胡某、徐某有无代理权。
谢律师称,富迪慈善基金会每年向全国不同需要帮扶的对象捐款捐物,无不与受赠方签订书面合同,审慎从事,从未出现过这种没有授权、没有合同的所谓赠予。
一场晚宴两张不同请柬
举证阶段,平安康复中心申请晚宴引导司仪、残疾人家属和社会热心残疾事业的人士等3名证人出庭作证,并向法庭出示了晚宴录像和请柬,拟证实当晚现场富迪慈善基金会是第一承办方,富迪科技公司的胡某、徐某现场出手大方“认捐”。
“这个请柬是由麦子提供的,她当时说要请什么人就自己填上去,第一承办单位是广东省富迪慈善基金会,第二承办单位才是平安康复中心。”平安康复中心黄主任说。富迪慈善基金会谢律师立即提出,“我们这里的(请柬)承办单位没有富迪慈善基金会!”
谢律师手上的请柬是开庭前由麦子提供的,也准备作为证据出示。法官经过比对,发现两个请柬除了封面一模一样外,里面的内容竟然是两个不同的版本,而双方均表示请柬是麦子提供的,各自都能拿出其他一样的请柬。
平安康复中心表示,该慈善晚宴的请柬都是麦子找人制作的。至于为什么会出现两个版本,只有让麦子当庭对质并进行解释。
证人证言
“慈善拍卖是假的”
慈善晚宴筹办人麦子作为被告方的证人出庭。她表示,出庭的目的是要说明在筹办这个慈善晚宴过程中,从来没有跟富迪慈善基金会联系。她坚称自己与富迪慈善基金会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这个晚宴还另有隐情。
麦子称,马承宽先生是她丈夫借着师徒关系邀请到的。而拍卖画作只是一场表演,但马先生并不知情。至于为何不组织一场真的慈善拍卖,她声称最主要的原因是“不够时间”,“整个活动策划准备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我们临时找不到真的买家来参加晚宴”。
“我们当时请马承宽帮忙出个面,他不建议拍卖。”麦子说,“一是我们不懂艺术,也没搞过拍卖活动;二是没有请到大买家到场,怕搞得不好影响名声,所以我们连举牌都没有做。”
麦子悔称,晚宴前拍卖计划已取消,现场男主持人觉得气氛沉闷,建议加个“拍卖环节”,才又临时安排了自己人假竞拍。“那时我已经蒙了,完全没了主见,后来马承宽博士知道了,将我狠狠地骂了一顿。”而她也没有告诉平安康复中心。
“承办单位都是假的”
至于给富迪慈善基金会和平安康复中心的请柬为何不一样,麦子称请柬只有一个版本,但内文修改了四次,并声称可能是恒大艺术公司制作时出错。
“其实承办单位一直都是虚假的,根本不存在承办单位,其中一个“承办方”恒大艺术公司,其实是收了我的钱帮我办事。”麦子推卸说自己没有做过这样的活动,“在我眼中就是个请柬那么简单。”
那为何还要写上富迪慈善基金会?麦子此时坦承,“因为我是富迪科技公司的会员”。原告律师立即指出“麦子在撒谎,她刚才说没有任何关系的”。麦子又辩称“我只是用过他们的产品,科技公司跟慈善基金会是两个概念。”
此外,省残协被写成是“主办方”,也是没有经过授权的。麦子辩解说,恒大艺术公司建议这样写,但“这些单位名称都是我给他们的”。
“到底有没有跟省残协商量过,他们同意过吗?”面对法官质疑,麦子坦承,“我们跟省残协后期才认识,我去拜访过他们,但也没有要求他们来作为主办单位,只是过来协助我们。他们没有盖章同意,就跟富迪慈善基金会一样,也没有书面的承诺。”
“以为有赚谁知倒贴”
面对质疑,麦子坦承:最初与平安康复中心合作是因为她认为有利可图,那时不知道国家的政策,希望通过慈善晚宴获得提成利润。但又声称,因为自己没有经验,牵头把活动搞起来后,才知道平安康复中心是非营利机构,这样赚钱是违法违纪的。
她声称,没有暂停计划,是因为“当时朋友都已经请了,突然不搞了也不好……为了这个活动我还赔了钱”。
“之前我也跟黄主任(平安康复中心负责人)说过,第一我没有经验,第二真要搞的话,不用平安康复中心出钱,万一拿不到利益,只为了名声要不要搞,要搞我就想办法。”麦子庭上坚称自己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而且还自己倒贴了十几万元。
法官问及具体数额,麦子当场翻出发票,说聘请恒大艺术公司承包现场表演、礼仪小姐、女主持人,包括现场指示牌、喷画和请柬,花了6.4万多元;酒水9000多元,白云国际会议中心的晚饭8.8万元,免了场租。麦子称,这些费用中,胡某、徐某、魏某、余某四个朋友凑了9万元,剩下的都是她给的。
法官质疑,胡某、徐某等4人在没有利益情况下为何愿意出9万元。麦子的说法是,他们是狮子会会员,经常向狮子会等慈善机构捐钱捐物,只是做好事。
富迪慈善基金会代理律师谢律师认为,本案完全是胡某、徐某与麦子策划的结果,是他们的个人行为,而且三人对此已经确认不讳。而且《拍卖法》对拍卖行为的合法性做出了一系列明确规定,本案所指的慈善晚宴拍卖,完全不符合拍卖法的规定,只能视为徒具“拍卖”之名的无效拍卖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