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隆
“天价”去哪儿了?
在中国大陆艺术品拍卖市场,小拍往往是大拍的前奏,春拍往往是秋拍的前奏,香港往往是大陆的前奏。
2014年的市场充满变数。嘉德四季拍卖是业界风向标,9月第39期拍卖会成交额较3月第37期下降29.68%。在香港揭幕的秋拍成交低迷:香港嘉德3.43亿港币,同比(较2013年秋)下降32.75%;香港保利8.22亿港币,同比下降16.89%;香港苏富比29.04亿港币,同比下降30.69%。这预示了中国大陆秋拍的败局。而年底的嘉德四季第40期成交不及第39期的半数,为2006年以来最低,相当于2011年9月第27期拍卖会成交额的10.3%。
这不妨碍依然有人打破“个人作品拍卖纪录”。刘小东的《违章》6620万港币,方力钧的《系列二(之四)》5948万港币,刘炜的《你喜欢肉?》2364万港币。这些绘画作品不看也罢,更不要说买了。
无论这个市场多不好,都会有破纪录的拍品,只要这个市场需要。因为破纪录不需要成本。
万里掘金的比利时尤伦斯夫妇被某些人视为中国当代艺术的“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这对庄家2009年至2012年“甩货”,市场分析人士鼓噪“这是中国收藏家的购藏良机”,而受蛊接盘的买家何时能变现?这是不是当代艺术的尽头,或说是当代艺术“老画家们”的尽头?
70后青年艺术家携“新水墨”作品接棒抢跑了。最终,贾蔼力的《疯景1号》1180万港币,王兴伟的《盲》700万港币,王光乐的《水磨石2004.1.1-2004.2.5》544万港币,刘韡的《紫气系列H2》340万港币。
或许,主导市场,主导绘画艺术,主导艺术品收藏投资领域,主导美术教育,需要的是“疯”、“盲”、“水磨石”、“紫气”了。不知道“文艺为工农兵服务”方针是不是只落实在连环画上。
明天,80后、90后、00后的艺术家就出现在这个市场上,齐白石90岁才达到的艺术成就,90岁还没有过上的幸福生活,今天的年青学生走出校门就轻松攫取到了。
想一想,任何创业者,无论商界超人李嘉诚还是联想教父柳传志,无论阿里灵魂马云还是京东领袖刘强东,创业成就和速度都不如这些画着可能谁也看不懂的“画家们”。王中军买《雏菊和罂粟花》的三个多亿要打拼多年,不如这些三四十岁的画家挥笔两年的收入。落马的“老虎”“苍蝇”的宝库里也没有发现中国当代艺术品,看来,都让尤伦斯这样的老外收藏投资了,并为中国外汇“堰塞湖”添砖加瓦。
拍场出货难度越来越大。资金面持续紧张,先有“中国大妈们”令世人瞠目的吸金豪举,后是“余额宝”等诸多宝宝吸走了小资们的闲散资金,现在日趋火爆的股市又分流了机构、企业、个人的庞大资金。没有资金的市场是死水一潭,赔钱和不赚钱的效应,将主导今后中国大陆拍卖市场的下跌走势。
当然,“蛮拼的”拍卖界朋友还在坚持不懈地说“市场很好”,哪怕这是艘千疮百孔正在风浪中飘摇的破船。
我们要坚定地告诉大家:“拍卖市场已走下峰顶,正在走出预警区域,加速下跌随时可能开始。价格中枢的第一波下移将在百分之三十左右,然后将步入漫长的此消彼长的逐渐下移阶段。伴随下跌最多的,是利益攸关者的唱多表演。”
股市的内幕交易、老鼠仓等禁而不绝且屡受轻罚,但毕竟有着追究刑责的严刑峻法,有着林林总总的规章制度,有着层层制约的管理机构,有着无法回避的佣金和税赋,就是造假,也要用真金白银堆出成交量、印花税和佣金。而拍场中的利益集团滥用法律的免责条款,为所欲为。
这几年,中国大陆拍场上亿元成交的拍品都在哪呢?许多人心知肚明。
当年,资本造就了价格井喷的“亿元时代”。有些“天价”不过是人为地通过市场高估物品价值,再向银行等金融机构抵押贷款的实物保证;有的是富豪结交官员的“礼品”。在股市欣欣向荣、楼市不断下行的背景下,艺术品市场的虚假繁荣走到了尽头。
那些拿着别人钱创设的“信托”“基金”和“文交所”在秋拍中若没“跑路”,将面临兑付危机。超过兑付期三个多月的某“艺术品投资基金集合信托计划”,被金融机构通过司法程序要求担保公司履约,以保护投资者的权益;作为承销商的银行也正着手处理信托计划逾期未兑付之事。这让更多投资者看到了艺术品投资的高风险。
艺术品多通过拍卖流通,交易成本约30%,加上销售、管理费用及管理者的利润,三年期的艺术品信托年均收益要达到15%以上才能保本,20%以上才能超过银行利率。市场火爆时购入的艺术品,在不景气时变现,别说赚钱了,平价就该谢天谢地了。
刘益谦——一个人的拍场
争“功甫”、拈“鸡缸”、揽“红阎摩敌”,不管“富”与“负”,刘益谦一个人的拍场战斗。
2013年中秋之夜,收藏家刘益谦在纽约苏富比拍卖会竞得苏轼《功甫帖》,引来争议一片,揭开了中国大陆乃至海外拍卖市场黑洞上的“遮羞布”。
有文章指责拍卖行与某些人通过“做局”来“洗钱”,相关公司和人员纷纷发声否认,并表示要诉诸法律,迄今未见下文。
是不是有人在“洗钱”?仔细想想就会有答案。
试想,有多少个亿身家才舍得“破费”?动辄能在一年中拿一个亿买件艺术品,且这一个亿不能是应收账款或银行票据,不能是企业流动资金。想来想去,符合条件的只有中国石油、保利集团类的巨型央企,它们的身影出现在拍场了?也许,基金和信托才是许多亿元拍品的最后去处,许多拍卖会就是“洗钱大会”。随着反腐的深入,拍场上的戏也会越来越精彩。
拿鸡缸杯喝茶的刘益谦先生是有钱任性的个例,他与妻子王薇控股的天茂集团复盘就十个涨停,还收购了保险公司。公务员和事业单位的养老保险改革启动,刘益谦无疑又端起一个能盛下几十万人、几百万人的饭碗,增加了叱咤拍场的砝码。怪不得王薇女士要在北京匡时拍下“紫气”呢!
刚以3.48亿港币拍得明永乐红阎摩敌刺绣唐卡的刘益谦再接再厉,以4600万元在北京匡时拍得徐悲鸿1946年绘赠女弟子张蒨英与夫婿费成武留学英国的《十二生肖》册页。
刘益谦每年在拍场上的表现,就是一件精彩的《十二生肖》册页。拍场马年三跃,那羊年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 拍卖市场难回暖
春拍中,香港苏富比的北宋定窑划花八棱大碗以1.47亿港币跻身宋瓷拍卖价榜眼,却没带动单色釉瓷器板块继续冲击亿元大关。秋拍中,清代乾隆粉青釉浮雕“苍龙教子”图罐的9420万港币有官窑因素,单色釉瓷器的价值实现还要走很长的路。
当代书画依然老树发新枝。香港秋拍,半年前“丢画风波”主角崔如琢的《百开团扇》以1.2亿港币成交,又一次在香港保利拍场证明了其作品的真正价值;刘国松的《中悬一明镜》在香港苏富比以196万港币成交。
丈二整纸画作常见,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绘黄山题材的画家很多,集小成者李可染、宋文治,集大成者无。无论艺术价值,还是思想内涵,赖少其1981年为广州南湖宾馆作《梦游黄山西海门》均逊色于黄胄《高原子弟兵》。黄胄的这幅巨作1953年登上《中国美术》封面,虽技法尚未成熟,但是画家早期“多人物、大场面”的典范巨制,充满了时代特质,3387万元虽贵犹荣。
秋拍中的古代书画,仅乾隆皇帝(1773年)登北海琼岛的观景作文《白塔山记》晋级亿元。
笔者以前就提出,中国收藏家应珍视收藏投资西方绘画艺术品的机会。2014年,中国收藏家高调表现对西方艺术品的兴趣:5月6日纽约佳士得“印象派及现代艺术”晚拍,中国买家通过电话委托以2704.5万美元竞得法国画家莫奈的《睡莲》;11月4日纽约苏富比“印象派及现代艺术”晚拍,华谊兄弟董事长王中军以6175.5万美元拍得荷兰画家文森特·威廉·梵高的《雏菊与罂粟花》。
《雏菊与罂粟花》是中国收藏家首度公开购藏的梵高作品。收藏梵高作品体现了收藏者的审美品味和收藏水准。20世纪80年代,日本股市楼市一飞冲天,1987至1990年日本人抢购艺术品,在苏富比、佳士得花了约138亿美元,占全球市场三成多;1990年一年海外购藏就达6000亿日元。有意思的是,1990年5月15日,企业家斋藤了英以8250万美元在纽约佳士得中标梵高《加歇医生肖像》是分水岭事件,随之日本经济泡沫破灭。2013年,中国股市中小板一度疯涨,华谊兄弟股价十个月净增五倍,王中军减持套现五亿多元。更有意思的是,王中军买“梵高”时,华谊兄弟股价距上年高点蒸发了三分之一以上,股市却在停滞七年后莫名其妙地攀上涨途。
有人说,“2014秋拍市场平淡中亦有期待。”那么,期待什么呢?
穿着皇帝新衣的“新水墨”,推开了“新工笔”粉墨登场。
“新水墨”和“新工笔”一样,就是市场化的噱头和炒作概念。大部分“新水墨”艺术家在2014年打破了个人作品拍卖纪录。只不过多在名不见经转的拍卖行完成。
纵观近两年的“新水墨”大展,许多艺术家摇身一变,归为新工笔、新写意、新学院派和抽象水墨等领域。
徐累《霓石》在中国嘉德以1840万元为“新水墨”摆了个华丽架式。有人如此解构:“霓虹是虚幻的,石头是坚实的,霓与石在虚实之间的融合,就是中国传统美学中所探讨的虚实相应阴阳互生的关系,且工笔技法的呈现也是近年来集大成之作”。
笔者倒觉得,《霓石》构图和色彩,与展拍地不远的建国门立交桥的彩虹装饰相近。复兴门立交桥还有同样一个,立在那里好多年了。
“新水墨”名家作品在知名拍卖行大面积流拍,所谓拍场“硬通货”现形。惨淡的市场让“新水墨”作品的持有者人心生惶惶,并波及到了其他层面。
究其原因,新水墨特别是新工笔画,只是名称加了个“新”字。近年,策展人推出一系列大型新水墨、当代水墨、实验水墨展,媒体宣传这折射了中国梦背景下的中国文化复兴。
果然如此吗?
笔者认为,“新水墨”中的学术价值很少,今天的市场和学术界充满了伪艺术,尤其是画家的功利心态,使一生的追求不是继承和弘扬中国绘画艺术,而是把绘画作为了牟利的工具,作品充满了铜臭。中介更是指鹿为马、混淆黑白、推波助澜、自毁长城。
中国梦首先是中华民族文化的复兴梦。世界上唯一没有中断的中华文明,历史上主导着东亚乃至影响世界的进程,中国绘画艺术更为人类文明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今天的传统文化艺术面临着继承与创新。功利化倾向冲击了整个社会,物欲横流,道德沦丧,直接影响到了艺术界,影响到了中国绘画的发展,颠覆了学术价值观。中国绘画正在远离传统、远离学术、远离群众,走向功利、走向庸俗、走向危亡。
2014年9月26日在天津美术馆开幕的全国第十二届美展之中国画展,入选作品近600幅,工笔画近500幅。全国性的中国画展成了全国工笔画展,作品偏重于素描立体造型,注重人工制作,与拍卖市场的喜好和主流遥相呼应。
真正的中国绘画是什么?
中国画革新旗手宋涤说过;“中国画首先要立足大众、继承传统、勇于创新。立足大众,一幅再好的画没有人喜欢,没有人能欣赏的了,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继承传统,就是要学习掌握前人的绘画笔墨技法,既要继承本民族的绘画艺术精髓,又要吸取外来文化的精华,让绘画形式为思想内容服务,让绘画作品真正起到教化人民、服务人民的作用,创新不是绘画形式和市场价格的创新,是在符合人民大众审美需求的基础上,从绘画技法到主题思想上的创新,决定一幅作品、一个画家是不是创新,不是画家、不是市场,而是人民和历史,作为一个画家,我只求无愧于良心、无愧于师长、无愧于艺术。”
放下!
秋拍的肃杀之气,没有影响西泠印社拍卖公司的十周年庆典。
宋刻《妙法莲华经入注七卷》、宋拓连环画帖《华严经入法界品善财参问变相经》,是市场中难得一见的珍品。
青铜礼器拍卖中,来自旧中国著名古董商卢芹斋、美国收藏家阿瑟·姆·赛克勒博士(Dr.Arthur M. Sackler)递藏的西周晚期青铜妊小簋以506万元成交,卢芹斋、菲利普斯(Dr. A. F. Philips)递藏的商晚期青铜兽面纹斝954.5万元成交,晚清金石学家陈介祺旧藏的西周厉王噩侯驭方鼎(敬修堂递藏)拍出839.5万元,显示了中国古代青铜器未来良好的收藏投资前景。
刘海粟1962年作《上海庙会》五次出版著录,但与黄胄《高原子弟兵》相比,1322.5万元物非所值。
清早期田黄石七宝罗汉像,为少见的大块田黄材质雕成繁复精致的佛像,500万元起拍,931.5万元成交。
植物盆景成规模现身拍场是2012年12月在北京远方秋拍中,2014年上海大众、北京古天一跟进,古天一还提供一年的养护服务。西泠拍卖针对南方市场特点,首开中国园艺盆景专场拍卖,汇集浙派、苏派、岭南等不同风格的盆景。
古代书画专场集八大山人的《虬枝苍鹰图》、王铎行书自作五言诗、沈周《溪山深秀图》手卷、仇英《白描人物卷》、钱榖1557年作《钟馗移家》、罗聘1799年作《竹林礼佛图》等明清各派名家作品,是弱市中的一抹亮色。
值得关注的是俞子才收藏的沈周1506年作《溪山深秀图》,吴湖帆题跋并题签,吴湖帆、戴植、俞子才等鉴藏。如确为真品,1265万元不贵。
罗振玉题签、宁波范氏旧藏的《明贤忠烈尺牍集册》和文征明、祝允明、陈洪绶、陈继儒、张瑞图、蓝瑛、冒襄、石溪、王翚等诸家书法及绘画,值得一观。
最吸引眼球的是上海画家陆伯龙藏弘一法师行书《放下》横幅。
弘一法师未出家时书法学北书,得张猛龙之神髓,《放下》有“始平公”之形神,颇具意趣,38万元起拍,近50轮竞价,471.5万元成交,是秋拍中的一道靓丽风景。
佛偈“放下”,意为放下尘世里的一切杂念,潜心修行。弘一法师中年舍妻别子,遁入空门,一心忍性修佛,弘扬佛法,但是,弘一法师直至圆寂,也没有“放下”,何况我辈?!
以古比今,满目芸芸众生,几人能“放下”?更不用说这拍卖市场中的诸多人等,尤其是50轮竞价《放下》的人们,旁观的人们。时至今日,《放下》何人所得,是不是真的,已不重要。“放下”与“不放下”都是一种执著,拍卖市场只不过是“不放下”的一种执著,而今天的拍卖市场应该“放下”,也必须“放下”。
外媒报道,“最近中纪委扩大了反腐的调查范围,将著名书法家和音乐家等文艺圈人员划入了调查对象。其原因是,文艺圈人员利用与喜爱收藏字画的高官之间的私人关系,为行贿商人和官员提供了方便”。
这势必直接影响中国大陆乃至全球的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主要是大陆拍卖市场。20年来,无论是真繁荣还是虚假繁荣,艺术品市场在反腐高压和资金匮乏的双重压力下,终将顺势下行。
一切都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