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涛
展厅里,一曲经典老歌《送别》正循环播放,沿着导览指示标行走约三分之一区域,墙壁上竟没有悬挂一件画作,倒是眼见不少科学检测报告张贴其上。美术迷孟为强甚至都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作为中央美院美术馆蛇年首展,“芳草长亭:李叔同油画珍品研究展”呈现的画作只有两幅,且背靠背挂在展厅中央的同一堵墙上,倒是四周展墙陈列的文献资料有些“喧宾夺主”。
无独有偶,中国美术馆同样选择展品与文献各顶半边天的“留苏美术家作品展”作为农历新年的开年展。“虽然名称不叫研究展、文献展,但展览深度颇具学术性,不像以前,只是拉出作品来,给参观者看看长啥模样。”在中国美术馆副馆长梁江看来,这是美术馆针对观展群体提出更高诉求所做的回应。不过,他也承认,这一新趋势对策展能力、展品质量,均提出了更高要求。
“配角儿”留住观者脚步
在京城一家建筑设计公司工作的孟为强自诩“美术迷”,但凡有新展,他都会前往观看,寻些设计灵感,遇到一些综合性大展,他还会来个“半日游”。“以前就是看看画作的布局,以及用色。”不过,改变发生在他接触到“豆瓣网”上名为“中国现当代美术文献研究中心”的小组之后。这家成立于2008年的研究中心,聚集了不少美术爱好者,“他们进美术馆不再只是"到此一游",而是深度阅读、交流作品背后的美术文献。”据孟为强介绍,近半年来,加入这个兴趣小组的成员骤然多了起来。
而这与京城美术馆密集推出多个“文献展”、“研究展”不无关系。从去年10月开始,中国美术馆陆续推出“苏立文与20世纪中国美术学术研究展”、“20世纪中国山水画精品展”、“国内十大美术馆馆藏联展”,及至目前正在展出的“留苏美术家作品展”,它们无一例外地主打“学术牌”。作为惟一一家跻身首批国家重点美术馆的高校馆,中央美院美术馆同样频推学术展,从“北平艺专精品展”到“李叔同研究展”,推出时间相隔仅两个月。“它们共同的特点是展品以藏品为主,辅以大量介绍性文字,做到把展品说透,把展览体系化,而不只是亮个相。”梁江说,如今走进美术馆的参观者已出现细分化,一些不再满足于看大概的美术爱好者越来越多,“他们如同影视迷看完剧情,还惦念那些看不见的拍摄幕后一样,想一探画框外的"风景"。”他认为,国内美术参观者已步入相对成熟阶段。
孟为强如今再决定去美术馆前,都会预先空出一天来安排。因为,要了解的内容实在太多,从单个展品的故事到创作者、艺术流派的介绍,不一而足。有分析人士认为,今年春节期间,中国美术馆入馆人数首次接近接待极限,与参观者滞留场内时间拉长有关。“美术馆用内容深度留住了观展者的脚步,”在美术评论家郭晓川看来,“以往那些藏在展品背后、只言片语的"配角儿"终于不再只是摆设,而成为与展品互为补充的要件。”
发掘幕后成展览质量关键
在郭晓川看来,正是美术馆“藏品外加文献”的这一综合式做法,满足了参观者深入欣赏的诉求。可要实现这一诉求并非易事,“即便面对的是现当代艺术家,搜罗、整理、归纳相关资料也是不小的工作量。”他说,由于现当代艺术家的艺术风格、艺术成就均未定型,以这类艺术家为研究对象的展览相对较少。
更多的学术展都将年代定格在近现代。央美美术馆馆长王璜生[微博]是“北平艺专精品展”和“李叔同研究展”的策展人,他介绍说,两个展览的目的很明确,想努力呈现油画这一艺术样式传入中国的两条路径,即西欧传统与日本源流。不过,由于年代久远,相关作品缺失严重,只得从文献方面予以弥补。“作品越少的展览其实越难做,因为需要美术馆自己做的辅助工作太多了。”据他透露,刚刚推出的“李叔同研究展”,从动议到展出耗时一年之久。
不过,即便有了下锅的米,还得有“巧妇”。在资深策展人冯博一看来,“巧妇”绝不仅仅是在摆放作品的方位、顺序等空间方面做功课,还得围绕时下热点提出问题,给出可能性分析。“说白了,就是对珍贵艺术品的再创作。”他认为,“李叔同研究展”之所以受关注,除题材罕见外,主要得益于美术馆第一次围绕展品亮出了诸多“幕后之幕后”。第一个“幕后”指肉眼看得见的作品的创作故事、历史背景,第二个“幕后”是那些肉眼看不见的作品成分、机理,即那数十页“科学检测报告”。据王璜生介绍,早在一年前,央美美术馆就联合北京一家考古研究所,对两件参展作品之一的《半裸女像》,做了包括化学检测、X射线扫描和电子显微镜发现等全面论证。
“你会满足于自己"吃透"了作品,还学到一种如何鉴赏那些陈年旧作的新模式。”孟为强希望每看一次展览,都如同上一堂生动的美术史课,“前提当然是美术馆备足了功课。”
合理调配资源亟待破解
要把功课做足,离不开学术支撑。“实力较强的美术馆自身就有完整的典藏部、学术部、展览部等机构,即便较小的艺术机构也可以通过聘请职业策展人,来增加一次展览的深度。”在梁江看来,要让展览有学术性,首要前提还是作品得好,而馆藏品无疑是最佳选择。
尽管中国美术馆现有藏品总量约11万件(套),居国内各大美术馆之冠,但梁江坦言,布展时依然会有捉襟见肘之感。“譬如想做一个专题型展览,由于不少资源分散在其他展馆,而借出来又比较困难,展陈效果不可避免会打折扣。”不仅如此,由于近些年国内美术馆纷纷上马兴建,但建起来后,自身没有多少藏品,只得眼盯国家美术馆。“去年一年,从我们馆出库的作品达五千多件,以前借出的数量从未有这么多。”他说,借入作品难,自身藏品又不断外借,这一进一出,对本馆布展都构成冲击。
据他介绍,艺术家并不是一律把自己的作品捐给国家美术馆,比如徐悲鸿的大部分作品都被存放在徐悲鸿纪念馆;刘海粟的作品在中国美术馆只有一两件,绝大部分藏于上海。在他看来,由于美术行业当今发展势头不错,美术作品都有较明确的市场价格,很多机构都建起了各自的创作院,既办展览又收藏作品。“不过,很多机构的业务分工很乱,重复、低效。由于不是专业机构,他们很可能把好作品收藏起来后,再也不会拿出来与公众见面,体现不出藏品的社会效益。”梁江建议,相关管理部门应合理调配有限资源的使用。
好在,文化部目前已着手筹建全国美术信息资源库,在对国内所有美术馆“家底儿”做全面普查基础上,让分散各地的藏品做到查找有序,合理转借。梁江希望这个进程能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