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涛
上周五,午后的阳光正烈,位于大栅栏西街的观音寺街面上,行人很少。不过,由街口往西走约六七十米的一块三角地带,不足十平方米的地儿却聚拢着七八个人,有黄皮肤的,也有白皮肤的,操着不同语言的他们做着同一件事儿——拍照留念。吸引他们驻足的是一件呈翠绿色的装置作品。据了解,这是去年10月北京国际设计周时,由巴西国宝级设计师组合——坎波纳兄弟设计完成的。
整条街上,这也是唯一一件户外装置艺术。它由中央粗壮的“树干”和八根深植于地面、从四周往中间拱卫的“树枝”组成,外形既像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又形同一座由“丝瓜瓤”编织而成、体态轻盈的亭子。
说是亭子,可真要想走进去歇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里面杂乱地停放着四辆三轮车,其中一辆车的防护锁歪歪扭扭地绑定在西南一角的一根“树枝”上,另一辆小三轮车厢里码放的四方小餐桌内侧,已经结出了蜘蛛网。与之相邻停着一辆自行车,把手处一副宽大型棉手套还留存在上面,估摸是天寒的时候就停放在这里的。而一个居民楼下常见的黑色垃圾桶呈60度角斜倚在正北侧的“树枝”上,里面稀稀拉拉的几根香蕉皮招来一堆苍蝇。稍不小心,可能还会踩到宠物狗留下的粪便。这还只是地面上的变化,亭子的顶棚也未能成为清净地儿,网状的外罩面为晾晒被褥提供了绝佳的支撑,就连网间空隙也被充分利用起来,悬挂其间的几件T恤、衬衣在空中来回飘荡。
炎热的天气并没有阻挡游人穿行于街巷的兴致,不时有骑行而过的旅游用黄包车从这片三角地转弯儿。尽管紧邻“树亭”西侧的观音寺正在整修,已被建筑用挡板遮蔽得严严实实,但那些每位蹬车路过的师傅,都会刹车,向车上乘客“兜售”一段这座始建于明朝的寺庙的传说。偶有游客问到这件装置艺术品,却没人回答。“其实,并不是我们不愿意讲,只是它既无名称,又没介绍,没法说啊。”刘师傅干这行快一年了,亲眼目睹了“树亭”诞生的全过程。
下午6时,天气清爽了不少,可“树亭”却迎来了最“遭罪”的时刻。三三两两放学路过的孩子把书包往地上一扔,一窝蜂地顺着网格往上爬,比试谁爬得快、爬得高。一些调皮的孩子更是捡起地面码放的小石块往顶棚上扔,然后笑嘻嘻地看着它们滑向不同的立柱里去。如今,无论“树干”还是“树枝”里,如此堆积起来的石块都足足有三十厘米高。
天色渐暗,孩子们才走,这里又成为了烧烤的聚集地,只需支起一个简易的长条状铁皮盒子,熏人的浓烟就会从网状里争先恐后地往外窜。本报记者 和冠欣摄
邻者讲述
“设计者看到岂不得哭啊?”
韩建科今年年初由巷子深处搬迁到三角地带继续经营食品饮料生意,他的店面正对着“树亭”。他说,常有些经过这里的老外,比划着让他从店内探出头来,以作为他们拍摄的背景。“只是我这个头儿不高,人长得也不帅,还真不如单照那玩意儿好看。”一旁的老板娘也认为那是件挺漂亮的东西,“每回路过都会上去摸一摸丝网”。她很好奇,为啥日晒雨淋的,上面的漆都还完好无损,“一定是质量很好的特殊材质做的”。
在韩建科印象里,刚搬到这里时,“树亭”还不是这般模样,“那时立柱里还没有堆积的石块,不时还有戴袖标的人会过来转一转。”后来,没人再来看管,一些人索性把这里当成给车掉头的场所,一个月前,韩建科预料终会出事的“惨祸”发生了。当时,有人倒车过猛,后备厢结结实实撞上了正朝东的一根“树枝”,原本口径张开、牢牢吸附在地面的“树枝”底部被撞成了一条线,且已脱离地面。现在稍一摇动,整个装置都会感觉在轻晃。
更令韩建科沮丧的是,“这里都快成小狗的‘公共厕所’了,一些调皮的孩子也往里面撒尿。”不过,即便如此,社区清洁队的保洁员也不会走进去清扫。“说那里面不归他们管,除非去捡拾些丢弃的饮料瓶罐或纸片。狗屎蛋儿,根本没人理睬。”他说,倒是附近商户,由于担心影响游人前来消费,隔三差五会进去简单处理下。
“要是把里面的小石块都移走,整成水泥地面,然后再摆上一两套桌椅,作为一个休憩的凉亭子,岂不更好?如果再能在外围置放几处射灯装置,那晚上就更漂亮了。”韩建科希望更好的环境能招揽来更多顾客,“有时候,我就在想,要是让设计者本人看到这一幕,作何感想,岂不得哭啊。”
组织者说
国际设计周时曾有过标牌
北京国际设计周相关负责人曾辉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介绍,活动期间,作品前曾设置过临时性标识牌以及中英文对照的介绍文字。活动结束后,这些辅助设施都被撤走了。他说,装置艺术“树亭”是设计周上最为特殊的一件作品,因为,唯有这件作品存留了下来,成为公共艺术作品。而其他展示作品,随着设计周的结束,已全部撤离了展场。
至于作品的后期维护,他回应称,设计周组委会与地处大栅栏的一家投资公司拟定过协议,由双方共同负责开发和维护。“我们会与对方沟通,尽快将艺术品妥善保护起来。”据他透露,今后,设计周还会面向全球征集更多好作品,争取也留在展出位置成为公共艺术品。
专家观点
岂能一“搁”了之
“其实,像‘树亭’这样的户外艺术品不受‘待见’,在北京并不少见。”2012年首届全国十大丑陋雕塑评选活动发起人之一的雕塑家包泡说。
在他看来,公共艺术品首先是要做到公共性,“无论是展出作品的主题、形式,还是摆放位置,都应该收集征求所在地居民的意见或创意,这样才能让作品与环境做到有机融合。”
“艺术实施者以为把艺术品搁在社区里,居民随时随地可感触到,就达到提升公众审美情趣的目的。哪有这么简单的逻辑?”包泡说,这种一“搁”了之的做法,只是让人开始觉得新鲜,随后就认为它碍事了。至于艺术品连标识牌都没有,在他看来,实属管理机构太不负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