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发掘帝陵争议后：寻找更好保护方式

　　本报记者  杜洁芳

　　1950年挖掘定陵的惨痛教训使考古界从此有了一条铁律：除了配合基本建设而进行的抢救性发掘之外，决不主动发掘帝陵。从此，开挖汉陵、唐陵、清陵的蠢蠢欲动得到了有效压制。

　　然而，过了半个多世纪，这条铁律似乎正在遭到挑战。

　　一石激起千层浪

　　2013年4月30日，文化学者吴树发出一条题为《南京！南京！请停止发掘六朝帝陵！》的微博，对江苏南京正在发掘疑似永宁陵一事进行了曝光。紧接着，南京大学博士姚远、文化学者薛冰、媒体人王宏伟等对此事提出质疑，他们认为南京主动发掘帝陵涉嫌违法，要求南京市文广新局给个说法，并联名向国家文物局举报，要求国家文物局对此事履行督查职责，并撤销发掘狮子冲墓地的考古许可。此后，南京市文广新局对发掘“永宁陵”的情况进行了公开通报。通报指出，主动发掘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其中不掺杂任何商业目的。这一通报并未消除公众的疑虑，各大媒体纷纷围绕“是否应主动发掘帝陵”“是否存在瞒报”“破坏还是保护”等问题进行评说，事态再一次升级。

　　而事实上，有媒体披露，在这一事件发酵之前，南京市文广新局不止一次宣称：栖霞区狮子冲墓地就是陈文帝陈蒨的永宁陵。

　　一个多星期之后，该事件最终以南京市博物馆考古队暂停发掘“永宁陵”而告一段落。南京方面表示，会将相关情况上报国家文物局，等待进一步指示。而姚远等人也表示，期待国家文物局给予回应。

　　“祸”起石刻博物馆建设？

　　江苏省南京市栖霞区狮子冲新合村北象山南麓坐落着两座古代大型墓葬，大墓南边350米处矗立着一对石兽，东兽为双角天禄，西兽为独角麒麟。按照“麒麟为帝，辟邪为侯”、石兽中央一条神道直通墓葬的规律，人们认定它就是南朝陈文帝的陵墓。而且，早在1988年，永宁陵石刻已被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立碑宣示，上书“永宁陵石刻”字样。

　　有知情人士称，发掘帝陵“祸”起当地政府。为了彰显政绩，当地政府将博物馆建设列入 “十二五”规划中，计划在这期间建博物馆11处，其中就包括南朝石刻博物馆。为了建设这一规模宏大的文化项目，永宁陵开始了被发掘的历程。

　　我们可以对2012年南京市有关方面的一系列动作进行梳理。2012年2月，南京市政府领导在狮子冲召开现场办公会，称鉴于南朝陵墓石刻在东南亚国家的广泛影响，拟建南朝石刻博物馆及遗址公园，再现南朝文化。事实上，2012年2月16日，“南朝石刻博物馆”已被列入南京市委[宁委发(2012)24号]文件，作为《南京市重点文化工程项目计划(2011-2015年)》中的第18个项目，项目注明“以新合村(即永宁陵所在地)六朝石刻群为中心，集中展示南京六朝石刻艺术，2012年完成设计方案，力争2013年建成”。随后，南京市文物局委托南京大学建筑规划设计研究院开展可行性研究。为了配合博物馆项目，永宁陵的第一期考古调查和勘探已于2012年6月开始，至同年7月结束。接着开始了正式的发掘。由国家文物局颁发的考古发掘证照(考执字(2012)第476号)显示，其发掘内容为“江苏省南京市栖霞区狮子冲墓地”，发掘时间为2012年12月至2013年1月，准予发掘面积为150平方米。2012年末，南京市文广新局宣教处处长金文林接受媒体采访时称，根据发掘，目前还没有找到能证明墓主身份的实物证据。转眼间到了2013年，南京市文广新局有关负责人在一次新年座谈会上公开宣称，狮子冲墓地就是陈文帝陵。2月初，这一消息向媒体正式公布：两座大墓应为南朝帝陵，而且墓主极有可能为陈文帝陈蒨及其陪葬者，并再次宣布拟在此修建南朝石刻遗址公园。

　　争论过后的深思

　　目前，永宁陵周边环境确实较差。永宁陵所在地属新合村集体所有，由于人们普遍认为帝王陵所在地是难得的风水宝地，所以该村已经将附近一大片用地出售用作公墓用地。随着近年来墓地资源日益紧缺，这片公墓便成了“抢手货”，陵园在不断扩充，俨然有越过文物保护单位控制地带的架势。南京市一位文保人士称，他曾经去那个地方看过，没想到，永宁陵周边环境竟然差到如此地步。墓葬遍地开花，离文保单位近在咫尺。鱼塘也开设于此，与永宁陵形成唇齿之势。即便是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永宁陵石刻也遭受酸雨侵害，危在旦夕。

　　按照南京市的设想，建设南朝石刻博物馆、南朝石刻遗址公园可以更好地保护文物，不过需要思考的是，什么样的方式才是对文物最好的保护。

　　南京大学一位考古学者表示，永宁陵周边环境差正反映出当地有关部门的不作为。就算为了更好地保护，完全可以整治环境，在地表勘探陵墓范围，就此划定保护界限。以保护为托词主动发掘帝陵说不过去。

　　南京市有关方面表示，依据目前的考古发现，南京市博物馆考古队还不能确认这两处墓葬是陈文帝永宁陵。对此，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考古研究所原所长刘庆柱说：“狮子冲墓地墓主到底是谁可以做学术争鸣，但是可以肯定它确实是帝王陵。《文物保护法》规定，原则上不能以主动发掘作为文物保护的方法。但如果否认是帝陵，当地农村用地更会肆无忌惮，给这一帝王陵带来更大隐患。”

　　一场争论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平息，喧嚣过后，我们希望看到永宁陵及石刻得到妥善保护，还文保单位一个整洁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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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论焦点一：建博物馆可以成为主动发掘的理由？

　　南京市文广新局：这处墓葬的发掘缘于南京市六朝石刻风化严重，且分布于全市荒郊野外，保护难度加大，所以想在栖霞区建设一个南朝石刻博物馆，把石刻整合在一起展示。同时在这里建设一处墓葬的遗址公园，向公众展示。

　　质疑声：“南朝石刻遗址公园及博物馆”项目本身是好事，但如果以此为借口，发掘帝王陵，则有打法律擦边球之嫌，更何况还是在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建设控制地带内。“如果说为了建设遗址公园和博物馆就可以在国保单位内大搞考古发掘，照此逻辑，那么北京也可以规划遗址公园而发掘十三陵，西安也可以建设博物馆发掘秦陵和武则天、李治的乾陵？”

　　南京市文广新局回应：目前，“南朝石刻遗址公园及博物馆”项目尚处于规划论证阶段，并未最终确定在这里建设这一项目，但是墓葬的发掘是有国家文物局发的《考古发掘证照》的。

　　质疑声：遗址的最小干预是国内外通行的保护原则。既然规划还没有批，为什么要在永宁陵石刻附近大举发掘？如果最后博物馆不建在这里，发掘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况2012年已经有公开文件称，“南朝石刻博物馆”选址在永宁陵所在的新合村，2013年要完工。

　　争论焦点二：是否为帝陵？

　　南京市文广新局：依据目前的考古发现，南京市博物馆考古队还不能确认这两处墓葬是陈文帝永宁陵。

　　质疑声：声称不能确认为永宁陵，却拒不回答是不是帝陵。从墓葬的规模、两重石墓门的规格判断，已经达到六朝帝王陵的规制。这座陵墓墓主到底是谁可以做学术争议，但是在明知是帝陵的前提下仍然主动发掘已经涉及违法。

　　争论焦点三：保护条件差可以成为主动发掘帝陵的理由？

　　南京市文广新局：据考古调查，两座墓葬保存较差，曾多次被盗，而且因边上的现代墓园等因素对两处墓葬的保护造成影响。

　　质疑声：首先，墓葬被盗不能构成主动发掘的理由，因为多数大墓均遭到不同程度的盗掘。其次，永宁石刻周边出现违法建筑墓园，理应清除，而非主动发掘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