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处文物新晋国保：保护与开发如何双赢

　　商报记者 刘晓娜 实习生 黄玉熹

　　渝中区的通远门、万州的天生城、巫溪的荆竹坝岩棺群、奉节的瞿塘峡摩崖石刻……一个个散落在巴渝大地的文物点，见证了重庆3000多年的变迁史。今年5月，重庆35处文物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下称“国保”)。

　　晋级“国保”，让这些散落的文物有了更高的地位。不过，接下来，如何对新晋“国保”给予足够的保护，怎样在保护的基础上利用好其价值？如何让文物的保护与开发实现双赢，成了考验我们的一个新命题。

　　7月7日上午11点，烈日炎炎。巴南区南泉镇，大树和泉水让山谷显得格外清凉和宁静。沿着直通山顶的陡峭石梯路上去，孔祥熙官邸旧址便藏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间。

　　在上山的路口，立着“禁止入山”的醒目牌子。入夏以来，为防山林着火，上山通道就被“封”了，当地政府请了老百姓专门在进山入口处把守。门口的红色木门已散落在地，如果不是门头上的“孔园”二字，恐怕很少人会与孔祥熙官邸联系起来。

　　山林间的孔园 住着害怕

　　上山的石阶很陡，两侧满是青苔。转了好几个弯，才看见几栋掩映在树林中的房子。红色那栋便是孔祥熙曾经的官邸。今年5月，这栋民国时期的中式别墅作为“南泉抗战遗址群”一个文物点，成功申报为“国保”。

　　这里除了孔祥熙官邸，还有一些后来修建的普通建筑。一栋3层小楼，木质结构的楼顶已垮塌，与崖壁相连的木桥连栏杆都没了。

　　表面上看，孔祥熙官邸保存相对较好。但在“官邸”后面，墙体破裂得连内部木料都清晰可见。“官邸”一楼作为陈列馆对外开放，这里有孔祥熙夫妇睡过的床、用过的浴缸，漆黑的屋内有点死气沉沉。在此值守的王婆婆告诉记者，很少有人来参观。“官邸”二楼，一个客厅模样的房间，天花板破了一个大窟窿，吊扇看起来也摇摇欲坠。因墙面脱落，墙体里的木料多处裸露在外。“要花钱修一下才行，我们住起都害怕。”王婆婆说，她常年住在这里，一到晚上就瘆得慌。

　　半数局部破损 亟需修缮

　　“南泉抗战遗址群”共有5个文物点，除了孔园外，还有林森听泉别墅及蒋介石、陈立夫、陈果夫的官邸。南泉风景区管理处建管科负责人告诉记者，蒋介石和二陈的官邸相对集中，前几年划到一个地产项目内，由该地产商斥资维修保护，目前保护良好。而相对分散的孔园和林森听泉别墅，巴南区政府将其纳入南温泉的整体开发，已立项准备修缮，打算将其作为南温泉旅游景点的一部分，对公众开放。

　　据市文物局统计，目前，全市35处新晋“国保”共包含106个文物点。约一半的文物主体结构虽然没问题，但由于年久失修还是出现了局部破损，亟需整体修缮。不过，一半以上的文物点保护得较好，尤其是解放碑、大礼堂、特园等已是重庆城市风景的名片。

　　14.2%成办公楼 部分闲置

　　与特园已成为城市风景名片不同，不少文物点一直闲置着。

　　在渝中区南纪门凤凰台的巷子深处，法国领事馆旧址就一直闲着。历经约80年沧桑，这栋三楼一底的欧式砖木结构建筑已不见当年的光鲜。三合灰抹面的墙壁，因颜色浅而让污垢显得更加突出。一扇紧锁的铁栏门，让建筑与外界隔绝。这座占地面积达556.8平方米的豪华楼房内空荡荡的，仅一位无家可归的70岁老人“蹭住”。老人不愿意开门，他在这里已住了多年，每天只有早上买菜时才离开一会儿，其余时间都将自己锁在大楼里。对这座建筑晋升为“国保”一事，他更没有概念。

　　市文物局文物处处长周大庆告诉记者，将文物作为旅游资源开发，是对文物利用的一种常规性思路。目前，在35处新晋“国保”中，用于陈列展示并对外开放的约占34.9%，大部分已发展为重庆知名的都市旅游景点。比如以“黄山抗战旧址群”为主体的黄山抗战遗址博物馆，就接待了大量海内外游客。而在此前进入“国保”名录中的红岩村、钓鱼城遗址、白帝城等文物点，早已名声在外。

　　当然，作为陈列馆、博物馆对外开放，并不是“国保”唯一用途。据市文物局统计，在106个文物点中，用于政府办公场所的占14.2%。这部分“国保”与陈列展示的“国保”一样，保护情况比较乐观。不过，剩下约一半“国保”中，大约34.9%闲置或未对外开放。

　　原因

　　政府资金难解渴 保护意识不强

　　近半文物点没有得到修缮，部分文物点被闲置，为何？

　　“重庆的文物点太多，即使近年来政府加大了专项资金投入，仍然不能照顾所有文物点。”周大庆说，而更多文物点成为“国保”后，就可申请国家的资金来修缮保护。

　　“不过，从全国来看，如果将文物保护都寄希望于国家的资金，也不现实，因为全国有太多的文物需要保护。”周大庆说，社会资金的加入其实是保护文物的一个很好途径，但是现目前社会资金的积极性并不高，因为大部分人看不到经济效益，很多人不愿投入。

　　“很多人甚至认为文物是个包袱，而没有将其当作城市的历史积淀、城市的名片。”周大庆认为，在城市建设和规划中，很多区县对文物保护的意识还是不够。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院长邹后曦也称：“很多人觉得，保护文物不能解决眼前的经济问题，反而对新建项目带来一些困扰。”

　　中国民主党派历史陈列馆馆长厉华认为，重庆文物保护最大难点在于城市建设与文物保护之间的矛盾，重庆近几年来一直在艰难地协调这种关系，但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也难改变这种矛盾，这在全国也是如此。

　　权属关系复杂 没人愿修缮保护

　　周大庆说，按照文物法的规定，国有不可移动文物由使用人负责修缮、保养，非国有不可移动文物由所有人负责修缮、保养。

　　文物点保护不是很到位，还与其复杂的产权关系有关。

　　“在106个文物点中，产权单位为文物保护机构的只有36.8%。”周大庆说，此次进入“国保”中的近现代重要史迹和代表性建筑类23处70个文物点，有52个文物点不受文物管理部门的直接管理，一定程度上造成监管困难。有的文物点管理和使用单位不同，遇到问题时难免推三阻四，使安全管理落不到实处。因权属关系造成文物保护难，最典型的是位于解放东路的“聚兴诚银行旧址”。这是96年前重庆杨氏家族仿照日本三井银行样式设计、重庆第一家私营商业银行旧址。它是“金融机构群”的一个文物点，如今，这座见证了重庆抗战时期金融史的建筑，被租给朝天门的生意人堆货，俨然成为一个大仓库。

　　“这栋建筑的权属一直存在纠纷，两家国企都坚称自己拥有产权，官司打了几十年，至今还没有结论。”周大庆说，虽然两家国企偶尔会出点钱进行简单修补，但权属没弄清楚，谁都不愿进行整体修缮保护。

　　观点

　　周大庆：一定要根据文物的特点来利用，对遗址、墓葬等考古新发现，有时候不利用就是最大的保护。

　　厉华：文物的利用不能有功利性，不能以“老板”的眼光来看，也不是只有开发成旅游景点才是对文物的利用。

　　邹后曦：经济价值只是浅层次的，更应该看到文物的无形价值，在于其承载了一座城市的历史和记忆，这是对重庆历史文化名城形象的支撑。

　　重庆新增35处全国文保单位

　　古遗址类 天生城遗址、老鼓楼衙署遗址、重庆冶锌遗址群

　　古墓葬 荆竹坝岩棺群、汇南墓群

　　古建筑 独柏寺正殿、重庆古城墙、彭氏宗祠、双桂堂

　　石窟寺及石刻 石门大佛寺摩崖造像、瞿塘峡摩崖石刻、弹子石摩崖造像

　　近现代重要史迹

　　刘伯承故居、聂荣臻故居、嘉陵江三峡乡村建设旧址群、特园、世界佛学苑汉藏教理院旧址、南腰界红三军司令部旧址、国民政府立法院、司法院及蒙藏委员会旧址、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旧址、国民政府外交部旧址、重庆抗战金融机构旧址群、国民参政会旧址、林园、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暨文化工作委员会旧址、重庆黄山抗战旧址群、同盟国驻渝外交机构旧址群、南泉抗战旧址群、国民政府行政院旧址重庆抗战兵器工业旧址群、同盟国中国战区统帅部参谋长官邸旧址、保卫中国同盟总部旧址重庆谈判旧址群、抗战胜利纪功碑暨人民解放纪念碑、重庆市人民大礼堂

　　建议

　　政策驱动 调动民间资金积极性

　　新增35处“国保”，重庆的文物工作者很欣慰。但如何将“国保”更好地保护起来，如何找到适合的利用方式，却让他们很头疼。

　　“不是所有文物点都适合做成陈列馆、博物馆，这样财政资金也受不了。我们一直在探索，如何针对不同的文物点，选择适合其保护和彰显价值的利用方式。”周大庆认为。

　　渝中区文管所所长徐晓渝称，希望建立“政府投入+社会资金”的方式保护和利用文物，通过招商选择使用者，“开酒吧、茶楼也可以，但部分区域要免费对公众开放。”

　　“保护文物不应该只是政府的事，而是全社会的责任。”三峡博物馆名誉馆长王川平认为，应建立一个民间文物保护资金，鼓励企业等民间力量来保护文物，这种做法在欧美国家已很常见。王川平说，要引入民间资本，调动社会积极性，地方政府也应该出台具体的税收优惠政策。

　　“在意大利，个人投资修缮文物，政府会给补贴；企业投入保护文物，政府会减免税收。”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院长邹后曦说，要调动全社会的积极性，可借鉴欧美的一些做法。

　　连点成线 打造抗战文化旅游线

　　对“国保”的旅游开发，王川平认为，应该打造重庆的抗战文化旅游线路，重庆的抗战历史文化资源丰富，仅此次进入“国保”的35处文物，就有一半是抗战遗址，这张文化名片应首先彰显。

　　“因为抗战遗址涉及到的文物点很多，要制定一个整体开发思路，然后逐个开发、连点成线、连线成片，系统彰显重庆的抗战历史文化。”他认为，由于抗战遗址分布较广较散，建议在江北嘴中央公园修建抗战博物馆总馆，将抗战时期的可移动文物放进去，游客可从这里出发，参观抗战遗址。

　　巫溪县文广新局局长黄晓明说，目前，他们已委托三峡博物馆的专家对荆竹坝岩棺群的保护和利用制定方案，“今后会作为我们县一个旅游景点来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