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曹原 ○编辑 陈羽
11月初,南京四方当代美术馆着实在艺术界火了一把。业内赞叹这个美术馆“高端大气”,“多年铸一馆的功夫的确没让人失望”。
南京四方当代美术馆由美国当代建筑师斯蒂文·霍尔设计,整个项目还包括11座国际知名建筑师设计的建筑,是一个集时尚、艺术、设计、音乐于一体的“大艺术”概念,迄今耗资1.64亿美元。这座非营利民营美术馆的背后,是现年58岁的房地产开发商陆军和他30岁的儿子陆寻。
作为一位如此年轻的美术馆负责人,陆寻并没有被一时的光鲜冲昏头脑。怎么把这个美术馆持续经营下去,是一直困扰着他的大难题。
即便背后依托着江苏四方文化实业集团,但刚完成开馆的陆寻对四方的持续发展有点没信心,“毕竟民营美术馆在中国太难了,我们是个民营企业,就会有资金充足和资金不充足的时候,很难把控。私人美术馆需要一个很持续的支持,如果只有一家企业支持,自然有很多弊病,不像国外有政府、企业、藏家、基金会等多方面的支持。”
陆寻预计,四方一年加起来的运营成本可能不到500万,这笔数字既不包括展览运作,也不包括收藏资金。由于目前资本全部依赖四方集团酒店和会议中心的利润,所以陆寻只能尽量控制成本,预计未来一年只会做两个高质量的展览。
“虽然只做两个展览,但是要保证高质量,保持独立性和学术性,就会有很大的投入,而且钱都只能自己掏,要做好的艺术家和请好的策展人,投入要很大。要是觉得这个展览资金不足或分量不够,人家还不愿意来做。”
陆寻无奈地直言:“十年后如果四方美术馆还在,我就很开心了。”
轰轰烈烈的美术馆建设大潮固然可喜,但如何持续运营,坚持10年、20年,甚至上百年,成为中国的古根海姆,是摆在这些美术馆投资人和管理者面前的巨大考验。
挖潜文创专项资金
单一的扶持资本,总是被总结为阻碍民营美术馆发展的真正瓶颈。单一的资本让民营美术馆的生存严重依赖投资人的投资热情和主业经营。如何开源,挖掘多渠道资金来源是民营美术馆馆长最头疼的。
在这方面,拥有三个民营美术馆馆长身份的梁克刚似乎更有经验。在梁克刚接手元典美术馆之前,元典曾在接近三年的时间里只做了九个活动,还包括一些因为各种关系而失去独立性的个人展览。长年的净投入也让投资人有点儿失去信心。接手元典以后,梁克刚在有限的资金预算下,决定关注被市场忽视但有价值的艺术家,而不再花大钱给明星级艺术家锦上添花。实验性的当代艺术展览让元典可以在有限的预算内提升自身自主的策划,而不是被动的接受“硬塞”的展览。
在增收方面,在民政局注册的非营利美术馆,可以向政府申请补贴。去年,北京市文化局发布了《北京市促进民营美术馆发展的实施办法(试行)》(以下简称《办法》)。《办法》指出,北京将由市文化创意产业发展专项资金专项支持民营美术馆发展,每年评选民营美术馆十大优秀艺术品推广项目并进行扶持,每个项目给予10万元至20万元的奖励。
《办法》为北京正在快速发展中的民营美术馆提供了政策引导和资金支持,虽然对于耗费不小的美术馆而言,补贴的数目杯水车薪,但这一政策让馆长们立马想到,或许有更多类似的专项扶持资金。
为此,梁克刚专门安排人员研究时时更新的政策,“有合适的项目我们都会去申请,但不一定都能申请下来。”从文化部,到北京市、朝阳区,甚至是街道办事处,梁克刚因事设岗的员工天天在研究哪儿出了新政策,“不嫌少,最少两万的也有,我们也会打报告去申请。”如今,在梁克刚接手元典的两年里,每年近200万元的运营成本中,有三分之一的资金来自政府各种项目补贴。
打造文化产业链
沈其斌似乎没赶上好时候。在他担任上海证大现代艺术馆馆长时期,政府对文创行业的政策和资金扶持寥寥无几。沈其斌回忆道:“我在大拇指广场(证大艺术馆所在地)的时候运营成本差不多2000万元一年,这还不算房租,因为空间比较大,其实每年投入5000万比较合理——3000万运营费用,2000万的收藏和教育研究费用。”
和南京四方美术馆一样,当时的证大现代艺术馆所用的每一分钱都来自背后企业的利润,沈其斌也称自己从来不做场地出租的展览,“当时除了来自企业的资金外,我们还有一些赞助和门票收入,这一块占到整个费用的三分之一或一半,不仅仅是展览,商业活动我也不出租,我做的还是学术先导,每一个展览都是花钱策划的学术展览。”尽管如此,但事后回忆起来沈其斌仍觉不易:“这样虽然在学术构建上坚持了独立,但造血机制明显不够,负担太重。”
在举步维艰的民营非营利美术馆发展道路上,“成功案例”屈指可数,经常被谈及的就数今日美术馆和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
2004年就因为出版业务而让今日美术馆达到收支平衡的张子康笑称,达到收支平衡的,是傲人的出版业绩,而非美术馆的自身经营。
实际上,建立良性循环的文化产业链条似乎是民营美术馆打通自我造血机制的重要渠道。事实上,今日美术馆除了图书出版发行外,也开设了书店、咖啡厅、艺术衍生品中心。但在这方面,业绩遥遥领先的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表现得更为突出。
依赖尤伦斯基金会资金起步的当代艺术中心,第一年得到基金会的赞助是8000多万元,此后基金会的投入逐年递减。除了来自基金会的捐助以外,尤伦斯也有部分来自政府和基金的支持,以及某些项目上的品牌赞助,然而在自我造血功能上,除了象征性的门票和会员缴纳会费外,这家被同行视为学习榜样的非营利艺术中心,却是主要靠其艺术商店的收入自行造血。
五年来,尤伦斯艺术商店的产品包括原创设计品、艺术衍生品、艺术设计类图书、独立电影和独立音乐等,并开创了国内限量版艺术品运营的专业化模式。从2008年至今,尤伦斯艺术商店作为内地艺术商店代表甚至参加了迈阿密艺术亚洲博览会、艺术登陆新加坡、香港国际艺术展等国际性艺博会。
在不久前的首届中国民营美术馆发展论坛上,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首席执行官薛梅坦言:“2007年建立之初,UCCA的资金来源主要是依靠尤伦斯基金会支持,2008年为8600多万元,2009年为5200多万元,之后逐年递减。今年基金会投入的资金为全年运营经费的33%,约为2100万元。因此,资金的筹措便成为UCCA运营的关键所在,我们必须强化自主经营。”
而在尤伦斯的自主经营部分,最大比例的收入来自艺术商店,占全年总收入的55%,其次为场地出租的17%、企业及个人赞助的14%、特别项目(文化节、巡展、咨询服务等)的8%、其他收入(展览及公共活动门票、导览服务、会员等)的6%。“我们的自主经营收入从2008年的210万元,到2012年的2000多万元,再到今年9月已达到2200多万元。所以,美术馆的衍生服务完全可以有盈利。”薛梅曾公开表示。
此外,除了打造良性循环的文化产业链条,企业赞助也是支撑美术馆可持续发展的路径之一。今日美术馆便是一开始就与品牌合作的美术馆,其积累的赞助商有30多个,包括摩根大通、马爹利、爱马仕、万宝龙[微博]等品牌,涵盖汽车、金融、洋酒等行业,其中奔驰与瑞信如今已经升级为战略合作伙伴。张子康曾透露,今日美术馆近几年的发展主要靠品牌赞助,曾一度达到美术馆总收入的70%左右。
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也自2009年开始便接受商业赞助,著名LVMH集团是他们的首个赞助商,此后还有Bloomberg、Smart、Dior等国际大品牌相继对其展览进行赞助,近两年,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凭借国际名望和优秀的展览,甚至在国内领先发展了赞助人机制。
而在自称花钱最少的梁克刚那里,元典也于去年开始得到赞助,“去年我们已经有两个项目与高盛银行合作,给了一些资助资金。现在针对每一个项目适当的会找一些合适的商业赞助,虽然很难,但已经开始了,或许很少,但都是对展览本身的支持。”
民营美术馆的瓶颈
资金单一,“同额免税”以及基金会制度的缺失,注定了中国民营美术馆的先天不足,而中国在非营利组织税收法律体系方面的落后,又注定了民营美术馆的社会性远远不够。不论是靠自身造血,还是靠单一的资本支撑,都让后天不给力的民营非营利美术馆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在南京地铁1号线的奥体中心旁,八年前曾号称要建中国迄今为止最大美术馆的艺兰斋现在成了真正的烂尾楼。建筑面积两万多平方米、总投资近1.5亿元的艺兰斋终究因为背后个人资金跟不上而停工,曾经的满腔热血如今只剩下了建筑大师黑川纪章一件落寞的作品。
而在距离艺兰斋三十多公里外的老山国家森林公园里,陆寻依旧不改他的悲观论调:“目前的体制决定了中国的私人美术馆很难持续和长久,既要尽力把质量控制好,又要必须保证持续经营,太难了。对此,我没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