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和
作为西方印象派大师莫奈的大展首次来到上海,却被安置于一个商场的地下三层,对于上海这样一座城市,到底是不是一个遗憾?这次大展由两年前艰苦操办毕加索大展的民营资本操办,其负责人谢定伟向《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表示,在商业空间来做展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可否认的是,作为西方印象派大师莫奈的大展首次来到上海,却被安置于一个商场的地下三层,对于上海这样一座城市,或许到底仍是一个遗憾。
何以如此?
与12年前上海博物馆展出的寥寥两三幅莫奈画作不同,3月8日即将在位于上海淮海路K11地下B3层举办的“印象派大师·莫奈大展”将展出包括40幅“印象派之父”克劳德·莫奈作品、12幅莫奈收藏的印象派画家雷诺阿等人的作品,和3件莫奈生前所用物品。莫奈真迹中有其晚年的名作,3米长的《紫藤》和2米高的《睡莲》,展览的户外还将搭建起一个微型的“莫奈花园”,符号性的日本桥、睡莲皆于浅池内可见。
此番莫奈大展的主办方天协文化传播公司也是两年前“最昂贵的艺术展——毕加索大展”的主办方,经历毕加索大展最终成型的种种曲折、成本核算到最后的亏盈之争,作为中国民营资本主办国际艺术大展的“吃螃蟹第一人”、公司负责人谢定伟依然坚定地走在引进西方艺术大师的展览之途上。
对印象派情有独钟的谢定伟其实最初策划的是莫奈展,而非“名气大”的毕加索。毕加索来沪展览作品中以后期创作居多,相对于中国观众的传统审美,画面用笔未免太“随心所欲”,观者看完之后,觉得“不过如此”。莫奈作品非常具有装饰性,受东方艺术影响颇深,法国研究者认为“睡莲系列”中也有东方艺术的影子。
此番提供展品的是巴黎马蒙丹-莫奈美术馆,该馆是全世界收藏莫奈作品最多的美术馆,收藏的莫奈油画100多幅,其中以中晚年作品居多,最著名的“花园系列”是莫奈身后留在家里的遗作。美术馆藏品中90%以上来自莫奈次子米歇尔的捐赠,1966年,当时的莫奈仅获得了巴黎艺术市场的认可和成功,但在法国艺术主流中依然未获得承认,作品还是被视作“垃圾”,为此,米歇尔选择了连带花园一起捐赠给私人马蒙丹美术馆。因为获赠莫奈作品,原名为马蒙丹的美术馆,更名为马蒙丹-莫奈美术馆,名声大噪。
馆里仅有四五幅藏品为其他藏家捐赠,然而镇馆之宝、印象派源起之作《日出·印象》便是某位收藏家之女捐赠给美术馆的。该作品1980年代离奇失窃,五六年后虽被国际刑警组织寻回,但不再允许出国展览,马蒙丹-莫奈美术馆客气地说“不排除将来可以来中国展出的可能性,”还给我们留有一点希望之光。
当年,同《日出·印象》同时失窃又同时寻回的作品共有十来幅,其中有两幅会出现在上海,一幅是莫奈朋友雷诺阿的侧面肖像,另一幅也是肖像作品。此次的莫奈展上,衍生品的销售将与智障儿童的“关爱基金”相联系,每销售一件衍生品,就会有1元钱捐给慈善基金。
在谢定伟的计划中,另一位印象派画家雷诺阿的展览已排入时间表,德加雕塑展也进入了视线,最终成功与否,是各方的努力,也需要机缘。
民营艺术大展
在学术层面的依赖
开幕在即的莫奈作品大展的运作,在上海油雕院院长、上海视觉艺术学院美术学院院长李向阳看来,民间资本参与到国际艺术大展,本身就是件好事,“但是官方资本、民营资本这样的概念,只有我们这里才会有这样的区分,才会有人关注。因为在国外,展览更多的是民间资本的参与,一切的发生显然都很正常。”李向阳还有一个身份是上海美术馆前任馆长,对于一个展览如何策划到最终实现,所达到的效果与预期的差距,成本核算等等,他有更多的发言权。李向阳谈到,“民营资本参与的艺术大展从硬件到获得的政策支持,以及制度设计,都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
关于这一项,谢定伟并不否认,民营公司策划艺术大展在学术方面的欠缺,导致对外方的依赖性,“民营公司很难自己有什么学术方面的人才,我们只能借助社会力量和合作的外方机构。我们引进外方的展览,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外方策展。外方不太允许借自家的东西却由别人策展,通常基本策展由外方完成,而我们做一些本土化的工作,想法在宣传上做一些调整。严格意义上策展方面我们参与不多,但是我们可以做一些学术研讨评论,比如印象派对中国的影响等等。”
文化艺术消费是习惯
无论如何,由民间资本组织、策划艺术大展,终归是一种官方美术馆之外的“另辟蹊径”,“百花齐放”,有总比没有好。但是对于目前的中国内地的艺术环境人文氛围而言,民间资本这样的大胆介入很可能还是会在成本问题上支付一定的“学费”,因为民营资本的私人性质,策划展览势必要考虑成本回收一项,然而,宣传号称“中国目前有5万亿文化消费市场”中,究竟有多少人愿意投入到艺术展览的参观,尚需打个问号,在更多的人心目中,对于观看艺术展览的热情,远远不及看个歌星秀。是否接受用相当于一张电影票的价格来观看一场高质量的西方经典艺术展览,这对于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可能还是一项会让人踌躇一番的消费。
市场需要培养,观众一样需要培育。通过两年前组织毕加索大展的得失,谢定伟“得到很多教训,学到很多”,尤其在对于国内市场、国内观众与西方的差别方面的判断,“西方民众看这种名画展的热情一向十分高涨,国内并非如此。”
其中,最大区别在于儿童教育,参观国外美术馆、博物馆,时常看到一群小朋友席地而坐,仰着头认真听老师讲解。以这次提供莫奈展品的巴黎马蒙丹-莫奈美术馆为例,整个美术馆在册员工仅有26人,其中就起码有一个人专门负责儿童教育。而国内美术馆纵然有教育部,也只做针对成人的讲座。“西方民众从小就受到艺术的普及教育,这样在成年之后,才有一个观展看艺术的习惯,巴黎的莫奈橘园,每次参观都至少要排队两个小时以上,西方民众会主动选择看展览。但对于一个从小没有机会进入到美术馆博物馆的中国人,会想,我又不是美术专业的人,我看不懂艺术,于是就放弃了美术馆的参观。”谢定伟说。
流离失所的民营艺术展
民营艺术大展,最大的压力来自场地。从毕加索大展开始,谢定伟便开启了打“游击战”的历程。民营大展没有政府的资金支持,收入完全靠的是大量的人流带来的门票收益和衍生品的销售,而人流量又取决于展览场馆所处的地理位置,市中心势必为最佳选择,一方面,市中心拥有四通八达的交通,从另一方面考虑,观众能够在观看展览的前后等待时光中有处可去。目前,地处人民广场市中心符合条件能够举办莫奈这样重量级国际展览的专业美术馆难寻踪迹,高端艺术展“流离失所”,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当然,谢定伟也曾经考虑过把莫奈展览放在浦东的中华艺术宫举行,最终放弃的原因其实也颇简单,“第一,中华艺术宫位置远,周围缺少配套设施,且来参观者以集体观光旅游者为多,太过‘热闹’。第二,中华艺术宫即使举办特展,也只能最高收取20元的门票,我们根本不可能收回成本。”几番权衡,最终,对莫奈展不收取任何场租费的购物中心K11进入了谢定伟的视野。相比较两年前的毕加索大展为之支付的1000万元场租费,实在是个不小的诱惑。
无论毕加索大展还是即将举行的莫奈大展,都不该归于“商业展”的概念,而是艺术展的市场化运作和操作。其格调与性质同国营美术馆、博物馆办的展览并无二致。商业展涉及画作交易,展览办完,画作卖完。谢定伟反复强调“我们希望用市场来推动艺术,只是借用一个商场的场地空间来做展览”。
关于场馆和场租费的问题,李向阳回忆,“过去我在上海美术馆,只要这个展览好,可以不收场租的,事先沟通,排出计划。甚至如果项目好,贴点钱也无所谓。现在圈内人说的是,到处都在盖美术馆,却没有美术馆文化。”从朋友的角度来看,李向阳说,“毕加索展览时,等于在中华艺术宫里重新盖一个美术馆,从安保到馆里温度湿度的控制,都要重新建立,主办方一定是赔本的。这次,谢定伟大概又要亏了。”
李向阳记起自己曾经在上海美术馆做过的达利展,共来了60件作品,“也是和台湾方面共同谈下来的项目,先在台北故宫做,效益好得不得了,疯了。”那时候上海美术馆刚刚从仙乐斯搬到黄陂北路南京西路口,底层的两个大厅都给了这个展览,达利的两个装置作品也在此次展出,虽然还没什么支付“借展费”的概念,但是达利展览的效果却不如台湾,没有火起来,达利的衍生品在台湾卖疯了,在内地却一点儿都卖不动,当然,这里还有一个观众的认知度问题,也有一个时代在进步的问题,比如1994年在仙乐斯老馆做的日本艺术家竹内阳一的展览,当时出国并不容易,国内观众直面国外艺术家作品的机会也寥寥,那个展览立刻火起来了,“5元钱的票子数也数不过来。”现在,时代不同,观众选择的余地大起来,而职业艺术家,能够在巴黎和世界各地美术馆看到以前只能在画册里看到的东西。
几年下来,谢定伟计划过拥有一个自己的场馆,曾经有落户西岸滨江的想法,但场租之高无法承受,条件也有些苛刻,地理位置又偏远。“如果能在人民公园内部建一个现代美术馆,与老馆的建筑相连,并与不远处的博物馆、大剧院形成一个文化艺术中心的话一定会是市中心的热点,改变现在人民公园‘老年活动中心相亲活动中心’的现状。”巴黎奥赛博物馆、卢浮宫、橘园,都在塞纳河沿岸,形成了文化艺术的凝聚力。这是一个民营企业的合理建议,也是一个民营文化艺术机构的心声。
(早报记者郑依菁对本文亦有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