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尔：艺术市场的艺术无限(多图)

日本艺术家盐田千春的装置作品《沉默》（Templon画廊选送） 德国艺术家马克·卡米尔（Marc Camille Chaimowicz）的装置和行为作品（Continua画廊选送） 英国雕塑家安东尼·葛姆雷（ Antony Comley）作品《第四空间》（Continua画廊选送）

　　今年威尼斯双年展的“百科殿堂”主题更像一个温情叙旧的20世纪艺术回顾展，被期待的先锋性和撞击力反而出现在了以催生购藏为目标的巴塞尔。

　　作者：曾焱

　　巴塞尔艺术博览会(ArtBasel)每天晚上20点闭馆。6月15日傍晚，当Messe会展中心里的参观者陆续离场后，一群“示威者”聚到入口外的小广场上，拉开涂鸦条幅，摆上烧烤架和小地摊，打开音响，开始自娱自乐。两个发须皆白的老头一身朋克行头，牵了一头驴过来，引得路人围观一番后，又默默牵走。对面街道上，警察站在一角远远观望。问他们在干什么，其中有人声称是在抗议巴塞尔艺博会，因为入场券最少也要35欧元，他们买不起票，看不起里面的艺术。

　　即便有人看不起，到16日闭幕，巴塞尔艺博会自11日开幕以来的入场观众已经超过7万人次，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型博物馆的全年参观人数之和。

　　艺术双年展和博览会，现在对一座城市或一个国家带来的影响力已经越过艺术界面，由此也获得了在全球范围内快速繁殖的能力。2013年，仅在1月到6月，“艺术登陆”新加坡、伦敦Frize艺博会、纽约亚洲艺术周、香港巴塞尔艺博会、威尼斯双年展和巴塞尔艺博会等展会接力举行，被媒体称之为“艺术马拉松”。

　　在人们印象中，一般来说，当代艺术博览会是高端市场，而双年展意味着学术和先锋。巴塞尔当代艺术博览会和威尼斯双年展则多年来被视为这两类展会的“塔尖”。这两个展会每两年会在时间上重合一次，都在6月举办，相距不过10天。于是从威尼斯到巴塞尔，就变成了全球当代艺术界和富豪圈一个持续十数日的漫长派对。

　　不过，今年威尼斯双年展的“百科殿堂”主题更像一个温情叙旧的20世纪艺术回顾展，被期待的先锋性和撞击力反而出现在了以催生购藏为目标的巴塞尔。在Messe展会中心，除了238家画廊组成的主展区(Galleries)，“艺术无限”(Unlimited)单元几乎赢下收藏家、媒体和观众的众口好评。

　　经过瑞士著名设计事务所赫尔佐格&德梅隆的重新改造，1号馆的展览面积达到了1.7万平方米，是2000年开设“艺术无限”项目以后的最大场地。今年第二次担任“艺术无限”策展人的纽约瑞士学院(SwissInstitute)院长詹尼·杰特泽(GianniJetzer)，以79位艺术家的大型实验性作品，极富想象力地实现了视觉刺激、空间节奏和层次分割。

　　每一件庞巨的作品在这个空间都找到了自己最恰当的位置而不觉突兀。德国艺术家马特·穆里肯(MattMullican)的《TwoIntoOneBecomeThree》是本届巴塞尔艺术博览会上最大的绘画作品，长22米、高7米，它在空间上将本来全景开放式的展场结构自然分割为两个部分。艺术家用自己的图像模式和符号，在一个巨大的黄色平面上建构了现实认知、潜意识和表象秩序，创造出属于他自己的“宇宙学模型”。

　　法国华裔艺术家黄永砯富有争议的装置作品《Abbottabad》(2012)被安放在展厅正中。这一作品是艺术家模拟的本·拉登在2011年5月被刺杀身亡时的景观模型，由格莱斯顿画廊(Gladstone)呈现，标售价达到37.5万欧元。在他作品不远处，是印度艺术家塔鲁尔(L.N.Tallur)2013年的最新装置《Vendi，Vidi，Vici》，这是艺术家初次在亚洲以外展出作品，这个以瓷砖制作的倒置的屋顶结构，从色彩到体积，都具有很强的视觉吸引力，并和黄永砯的作品从材质到结构都形成了一种呼应。

　　现场表演项目，是这两年当代艺术大展的新宠，今年威尼斯双年展的艺术家金狮大奖就颁给了近两年以现场表演获得极高赞誉的德裔英国艺术家提诺·塞加尔(TinoSegal)。他在这次威尼斯双年展上带来的作品是以现场哼唱、B-Box(嘻哈乐中的一种口技)结合身体运动。在“艺术无限”现场，伦敦Herald画廊带来了阿玛莉亚·皮卡(AmaliaPica)的《陌生人》(Strangers)：两个陌生人牵举着一串小彩旗，在现场默立，彼此不交流，也不和观众交流。其中的女性表演者告诉本刊，表演者共分成三组，每三个小时轮换一次。中国艺术家艾未未、刘韡、何岸也进入“艺术无限”单元展示。其中长征空间呈现的刘韡的《图书馆Ⅱ》，入围策展人詹尼·杰特泽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谈到的“六件最佳作品”。

　　在展场最左边一角，巴黎画廊DanielTemplon带来日本女艺术家盐田千春的巨大装置《沉默》。她用层层编织的黑色线网，将一架钢琴和几排空空的座椅包裹在其中，观众依序通过她刻意留出的一条网中通道徐徐而行，感受钢琴的沉默和孤寂。作品形制巨大，却有非常细腻的感知度，内在的打击力量也并非单纯通过体积来达成。盐田千春在日本生长学习，但她的艺术创作主要在柏林产生，目前也和家人生活在柏林。她在接受本刊采访时说，她一直喜欢挑战特别巨大的空间，并尽量让自己的作品和所在地发生关系。《沉默》是她和团队用4天时间在现场搭建，使用了1000个线团为原材料。巴塞尔艺博会结束之后，作品将被拆除，盐田千春说她将亲自动手来剪开这些密密交织的网，这虽然不是构成作品的一部分，但她每次都很渴望由自己来完成。作为女性艺术家，她并不排斥自己的女性身份，但她不认为自己的创作形态和女性角色之间存在必然联系，也不喜欢别人追问这种联系，类似于为什么偏爱编织这种表现方式等等。《沉默》系列的大型装置目前大约已创作过四五件，其中的钢琴元素，盐田千春说是来自小时候的一次经历火灾的记忆：大火中，她远远观望自己的钢琴沉默地燃烧，直至燃为灰烬，那种感觉无比奇特。

　　艺术创作和战争的联系，在展场里是一个重要主题。据美国《艺术新闻报》报道，这种主题明确的作品对私人收藏家还是具有吸引力的，尤其是来自中东、南非等冲突频发地区的收藏家。智利艺术家阿尔弗雷多·加尔(AlfredoJaar)的录像装置作品《无声之声》(TheSoundofSilence)，由来自南非的古德曼画廊(GoodmanGallery)呈现，可以说是现场最打动观众的作品之一。在白色的帷幔中，只有老式打字机敲键的声音，屏幕上随着这个节奏，每次出现一行字幕，讲述一个其实很老的故事：90年代初，摄影记者凯文·卡特(KevinCarter)在苏丹拍到一个即将饿死的婴孩，秃鹫就停落在婴孩的后面，随时等着他死去后啄食。卡特蹲伏了20分钟后拍下这个场景，并因此获得1994年的普利策新闻奖，但他由于良心备受煎熬而选择了自杀。整件录像作品仅通过屏幕上的字行和旁白来做讲述，唯有在最后一秒闪现过一次那张著名的新闻图片，然后又重新归于字幕。在文字和图像之间，艺术家找到了一种反复回旋递进的独特叙述方式，使得视觉和听觉的敏感都获得极大释放。

　　如果说“艺术无限”单元想要对当代最具实验精神的艺术有所确认，那么在画廊展示区，20世纪早期的现代主义和美国战后艺术仍是主线。这和参展画廊的格局也有关系：从上千个申请者里筛选出的309家画廊，美国、德国、瑞士和法国在数量上占据了前四的位置，而来自这几个国家的画廊都有非常明确的自我定位：美国画廊主推战后艺术如美国抽象表现主义，德国画廊对20世纪早期德国表现主义几乎呈现了所有最顶级的作品和艺术史线索。我们可以从各个画廊展示的画作中，看到整个20世纪艺术从现代主义向战后及当代的推进。

　　每个画廊都有自己明确的取舍。巴黎DanielBlau画廊将展区全部用来展示安迪·沃霍尔早期作为插画师的一批钢笔速写，那是他在成名之前的作品，以为杂志绘制插画为生，尚未进入波普艺术时期。

　　豪瑟&沃斯(HauserWirth)创立于瑞士苏黎世，但也在伦敦和纽约落地，影响力进入国际大牌画廊行列。此次，早期和战后抽象表现主义是其主要展示部分，主体画作是展示德·库宁(DeKooning)和琼·米切尔(JoanMitchel)。这两位艺术家，在展会上也是多家画廊的主推，比如与豪瑟&沃斯相隔很近的Cheim&Read，就有几件大幅琼·米切尔作品展示在醒目位置，说明这位20世纪纽约画派的女艺术家在艺术市场高端藏家中的热度已经相当稳定，也就是艺术市场所说的“蓝筹股”。在2010年，被视为欧美画廊市场风向标之一的纽约高古轩画廊也曾举办过琼·米切尔个展——“近十年”(TheLastDecade)，而在2002和2003年，纽约惠特尼美术馆和伯明翰美术馆相继举办过她的回顾展，名为“琼·米切尔画作”。她对情绪的表达狂乱动荡，画面色彩如网一般交织，在抽象派画家中辨识度也很高。

　　封塔纳(LucioFontana)割裂的画布，卡尔德(AlexanderCalder)的雕塑，让-杜布菲和巴斯奎特的涂鸦作品，在这些顶级画廊的展示区域都不时出现。这些作品，几乎同时也是欧美各大博物馆大展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展示。今年巴塞尔艺博会上，70多个著名博物馆和美术馆机构都有代表到场看展，寻求购买或合作机会。在现在的艺术市场架构下，私人藏家和博物馆的收藏实力，顶级画廊博览会和双年展之间在学术上的距离，都已经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