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ISIS的文物敛财通道

叙利亚内战后被破坏的古迹（图源：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网站） 摩苏尔博物馆近日被ISIS破坏。 摩苏尔街头被ISIS极端分子破坏的清真寺（图源：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网站）

　　一头卷发井然有序地覆盖额头，五官端正，大眼直视着我们，下巴的胡须卷曲但是非常整齐，和刘海互相辉映——这是一尊来自帕尔米拉的石雕。

　　帕尔米拉位于今天的叙利亚东部。一直到公元2世纪左右，位于贸易航道上的帕尔米拉一直是游牧者穿越沙漠的绿洲，也是连接安息帝国和罗马帝国的桥梁。但从2011年叙利亚内战开始后，这个美丽的古城就受到空前的破坏，建筑物被毁，埋在地底的文物被盗掘。这尊帕尔米拉石雕，就是黎巴嫩警方从走私者手中扣押下来的。

　　文物被掠早已有之，但是帕尔米拉以及整个中东地带所面对的文物浩劫，却是前所未有的。伊拉克和叙利亚是历史上的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孕育地，也是世界文明的摇篮。由于战乱的破坏，目前这个地区已经流失了大量文化遗产。

　　更加让人悚目惊心的是，ISIS(“伊斯兰国”)这个到处绑架、斩首人质的恐怖组织，竟然从文化遗产中谋财，将收入用到恐怖行动中。他们的破坏力无穷，偷盗走私文物的数目不亚于二次大战时期。

　　记得电影《盟军夺宝队》中从纳粹手中拯救艺术品的英雄吗？现代版的《盟军夺宝队》正在世界各地出现，共同为拯救人类文化遗产努力。

　　文物走私成ISIS重要经济来源

　　ISIS由一群伊拉克和地中海东部黎凡特地区的逊尼派圣战士组成，曾经附属于基地组织。2011年，叙利亚内战开始，在2005-2009年被美军俘虏过的ISIS领导人巴格达迪决定脱离基地组织，自立门户。此后，ISIS很快地控制了叙利亚东部地区，同时吸收了一大群伊拉克逊尼派的反抗军，以打击位于巴格达的什叶派。

　　去年6月，ISIS攻陷伊拉克城市摩苏尔，控制了当地的油田和机场。巴格达迪给自己冠以伊斯兰国最高领导“哈里发”的头衔——哈里发国是没有国界的伊斯兰帝国，在1924年奥图曼帝国瓦解后消失，ISIS是伊斯兰国的简称——巴格达迪的野心不言而喻。ISIS的手段残酷到连基地组织都无法接受，他们可以攻击无辜的百姓，毫不眨眼地绑架、斩首、分尸。

　　数据显示，ISIS最初的经济来源来自沙特阿拉伯、科威特和卡塔尔的捐赠。但接掌数个油田之后，ISIS的资金日益雄厚：攻占摩苏尔之前，根据伊拉克官方统计，ISIS的资产总额大约在8亿多美元；控制了摩苏尔之后，ISIS的资产总额迅速增加到200亿美元。除了油田和绑架勒索之外，ISIS最重要的经济来源，是挖掘、走私文物。

　　据估计，ISIS占领的地区中，有4000多处历史古迹和文化遗产。从卫星数据和Google Earth上可以看到，许多地区的地面都是被挖过的洞穴，证明埋藏在地下的千年文物已被盗取，历史遗迹从此消失。

　　联合国安理会去年11月的报告显示，虽然ISIS从叙利亚与伊拉克文物交易中的获利金额无法统计，但是ISIS每个月从非法征税中获利数百万美元，其中有不少资金来自文物交易。估计ISIS共从文物领域谋财上千万美元。

　　也是在去年，一位ISIS军官被伊拉克军捕杀，从他身上搜获的存储卡中包含了不少ISIS的财政资料。英国卫报报导，仅仅在叙利亚的一部分地区，ISIS的交易额就高达3600万美元。虽然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努力调查，仍然无法得到全部的数据。

　　ISIS并不自己挖掘，但是严格地控制与监督着窃夺者。后者虽然多半在伊拉克有过盗窃经验，但是完全没有保护文物的良心。他们用推土机挖掘，所有挖出来的文物必须先让ISIS过目。

　　在这些文物中，ISIS首先会销毁任何与拜偶像有关的人物雕塑。对于其他有经济价值的石雕和金饰，ISIS则以抽税的方式来谋财。税金比例根据地区而有不同：在ISIS控制的阿勒颇省外围，税金是20%；但是在拉卡地区，如果文物来自伊斯兰时期(7世纪早期至中期)，或者文物是金子一类的贵重金属，税金有时高达50%。

　　自从叙利亚内战开始，走私文物的案例急速增加，尤其是被ISIS 控制的拉卡区域。英国国会议员罗伯特·杰瑞克曾指出，在过去的一年，从叙利亚流入美国的文物比过去增加了133%。

　　黎巴嫩警方也扣押了许多叙利亚的文物，它们都来自古希腊罗马时期——叙利亚位于罗马帝国的东边，拥有大量希腊罗马时代的文化遗产。大多数被扣押的文物是被挖掘出来的，还有的来自文化遗产地的仓库，这些仓库装满了刚刚被挖掘但还没有被列入名单的文物。

　　虽然一部分文物被查获，但绝大部分走私的文物无迹可寻。这可能是因为风声太紧，中介害怕被认为和ISIS有牵连，犯“走私掠夺”和“支持恐怖主义”双重罪行，所以决定暂时不让它们进入市场流通。

叙利亚内战后被盗掘的古迹(图源：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网站) 叙利亚被查获的走私文物(图源：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网站) 叙利亚内战后被破坏的Al-Omari清真寺(图源：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网站)

　　文物走私的最终目的地是欧洲

　　BBC记者西蒙·考科斯曾进行深入调查，探访了走私、中介、古董、警方、考古学家、文物走私调查员，跟踪ISIS利用文物谋财的过程。

　　在节目中，一位走私者非常肯定地说：“ISIS 从一开始就是操纵这个行业的主宰，他们是盗取绝大部分文物的罪魁祸首。”走私者从叙利亚边境用难民或出租车将掠夺的文物带到黎巴嫩或土耳其，但是这里不是文物的最终目的地。最终目的地是欧洲。

　　根据走私调查专家亚瑟·布兰德的说法，走私品有60%流入伦敦，买家多半来自美国、英国、法国、德国，还有中东的收藏家。为了防止情况恶化，联合国安理会在2015年2月12日下令禁止任何来自叙利亚的艺术品交易，并指控ISIS利用古董来筹集恐怖行动的资金。然而，如果相信这样就可以防止对文化遗产的破坏，那就太天真了。

　　由于缺乏透明度，传统的古董交易很容易被犯罪分子利用。为了防止无意中买下来路不明的文物，国际文物交易商协会文化资产发言人乌苏拉·坎普曼博士说：“从2013年12月13日开始，我们要求所有会员抵制所有从2011年5月9日，也就是叙利亚内战开始那天之后，从叙利亚出口的任何货物。这是为了防止我们的会员被兜售叙利亚出处有疑的文物。我们在卫星图片上看到的那些被挖掘过的古迹，和现在在欧美市场上的文物没有牵连。安理会今年2月的新规定对我们而言，仅仅是再度确认一个已经被采纳的制裁行动。”

　　坎普曼博士又说：“但是最有效的方式并非制裁，而是现场的保护。我们需要当地政府的合作。安理会的决议，其实是对保护战乱国家文化遗产无能为力的一个做法。”

　　目前的法令是否可以阻止情况的恶化？“很难回答”，柏林dub rechtsanwalte律师事务所艺术与文化财产专家马拉·凡图赫-拖勒博士认为，“首先，我们必须要知道出产地国家是否立法，特别宣布国家是文物的拥有者，并且说明非法挖掘的文物是‘盗窃品’。如果出产地国家有以上明确的法令，当市场上出现任何非法挖掘、盗窃、出口的文物时，出产地国家都有权利将文物扣押并遣返回国。至于所有参与这些文物的交易行为，也会被视为犯罪。”

　　“另外一个重点是，交易的国家是否签署了联合国科教文组织1970年发布的《保护文物及古迹公约》(The UNESCO Convention 1970)和《国际统一私法协会关于被盗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约》(The UNIDROIT Convention 1995)。”

　　刚刚出版了《跨国文化财产诉讼》一书的凡图赫-拖勒博士进而说明：“从2003年开始，基于当时许多博物馆和古迹被掠夺和破坏，联合国严格立法，阻止伊拉克文物的非法交易，所有触犯者将会面临严重的刑罚。到了2013年，类似的规定也被用在叙利亚。最严重的问题是，这个法规鲜为人知，而且许多古董商也低估了类似的交易行为对出产地国家的文化遗产所造成的伤害。”

　　凡图赫-拖勒博士认为：“所以有文物交易的国家，迫切需要倒置举证责任法(the Burden of Proof Law)。现在，至少在德国，申索人(the Claimant)或索讨国必须提出文物在何处被非法挖掘的证明。但这个规定应该相反——如果有足够证据显示文物可能来自非法挖掘或交易，文物拥有者有责任证明所有的交易过程都是合法的。当然了，许多盗掠者都擅长制造假文件和证书。德国政府坚决要在2016年改善目前的文化财产法，减少非法文物交易。英美也正在研究如何立法来防止非法交易。”

　　英国是文物走私的大国之一，十分清楚自己的责任。国会议员杰瑞克曾经担任佳士得拍卖公司的部门董事，数周前还在《艺术新闻》上发表了一篇语重心长的文章，要求世界各国政府联合面对这个挑战。杰瑞克称，许多国家的艺术与文物法规都属于内政，完全无法对付国际犯罪和恐怖事件，造成许多案件无法处理，这一点急需改善。英国国会将在未来数周内就这个问题进行辩论。

　　如果龙门石窟和云冈石窟被大肆盗掠、破坏，我们可以想象吗？世界文明的摇篮在今天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灾难，这不仅仅是叙利亚和伊拉克的损失，也将会是人类历史的一大遗憾。希望这一浩劫能够尽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