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鸿茹是知名古砚研究权威,作为天津艺术博物馆研究员,蔡鸿茹从事古砚研究已数十载,曾出版多本专著。前不久在上海参加砚学研讨会接受《东方早报(博客,微博)·艺术评论》专访时,她认为,现在层出不穷的巨砚是一种社会浮躁的体现,“其实古砚超过一尺的就很少了。”
顾村言
蔡鸿茹是知名的古砚研究权威,作为天津艺术博物馆研究员,蔡鸿茹从事古砚研究已数十载,曾出版多本专著。前不久在上海参加古砚研讨会接受《东方早报·艺术评论》专访时,她认为,现在层出不穷的巨砚是一种社会浮躁的体现,“其实古砚超过一尺的就很少了。”
艺术评论:蔡老师你好,现在虽然有很多人在品砚藏砚,但与古人相比,读书人用砚的其实相对少多了,你认为砚在当下人的文化生活中到底应该占什么样的地位?
蔡鸿茹:提到文化,其实我不爱说“砚文化”这三个字,回到你的问题,现代人怎么对待砚,因为它有那么长的历史,其实怎么都有一种情缘在里面,难以割舍。
艺术评论:特别是现在的书画家还是得有这种情缘在里边的。
蔡鸿茹:对,不会一刀两断的,真正的画家手里必须有一块好砚台,你在那画画不能用盘子和碟子吧。都有一方好砚的,玩命去买很贵很贵的砚,虽然现在不写字了,用电脑啊,但因为砚台也和陶瓷、瓷器一样是一脉传承下来的,不会丢掉的。不太好的就是现在把砚给扭曲了,变成雕刻——那不是砚台,是工艺品。铜器有做那么大的,唯独这个砚台没有。北京管这种大个的叫茶盘子——那不叫砚了。
艺术评论:我看到很多好的砚料,甚至老坑的也做巨砚,其实是蛮可惜的。
蔡鸿茹:对,那么多石材,而且有的放在地上,一大片,按吨算,那不叫砚台了,那叫山石、盆景啊。
艺术评论:肇庆六七十年代开始重开老坑、坑仔岩出了好多的砚,古人可能都没见过,包括砚材也很好,我们看这次上海博物馆的古砚展,真正上佳的砚石比例也不多。我觉得现在有两方面,一种是把砚做成外在的雕饰,或者求大求浮夸,另外一种追求石品。
蔡鸿茹:这是受社会影响,咱们现在的国人就是讲究好大喜功,这是浮躁的情绪。其实砚是案头上的东西,比如一个书桌上,就算有这么一个大案子写字,铺上一张4尺的纸,还有墨,还有书,什么乱七八糟的要临摹的作品,那么如果用这块大砚占这么大一块,纸都没有地方放,所以这方面有时是走形了,扭曲了。
艺术评论:这样的形式,从你研究砚史的角度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蔡鸿茹:与人的思想有关。总认为要大的,才拿得出手,这跟浮躁情绪有关。
艺术评论:这是不是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的?以前有没有?
蔡鸿茹:以前没有。以前的大砚是干什么用的,是写大榜书的,我们单位有一个最大的砚,清代民国年间用于写大字的。也就一尺多宽,因为说到底那毛笔就那么大。
艺术评论:古砚超过一尺的就很少了。
蔡鸿茹:对,得惜材。尤其康熙时,采石是很难的,不管开老坑还是什么,进到石坑里,开采那个石头是很难的,你看古书记载,又得先弄水,点油灯乱七八糟的,不能随便采那石头,不会做出那么大个儿来,而且你看那边角下料,那么点小也做成砚。不会做成那么大个儿,现在不知道怎么这个风气特别不好。
艺术评论:而且上世纪80年代开砚用炸药炸,那个损坏。比如老坑,后来坑柱也炸掉了,整个塌方掉了。
蔡鸿茹:所以现在不让人进了,怕危险,塌方。
艺术评论:这在中国采砚史上也是史无前例的。
蔡鸿茹:这是毁坏。祖先给留下这么点东西很珍贵的,这么随便糟蹋不行。我觉得砚台的发展趋势值得深思。还有一个商品价值,你刚才说雕刻的繁复,这里面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地方风格,比如广东的砚台雕刻得比较繁复一些。
艺术评论:它们的石材可能比较好刻。
蔡鸿茹:古代它就那样,一般说广作,就是雕得很繁复,是它的风格。
艺术评论:不像江浙沪的砚雕,可能更有文人气。
蔡鸿茹:江浙一带的文人砚非常漂亮,博物馆收藏的明清文人砚漂亮极了,拓出拓片跟山水画一样,这是一方面,这是一种风格。再有是,甘肃洮河石砚,雕太粗了,他们说要维持生存,他说雕那种很雅的没有人认,这说明与文化水平有关系。
艺术评论:跟整个社会的文化层次下降有关,跟社会的审美粗鄙化有关。
蔡鸿茹:对,另外还有一个,像广东现在也有像刘演良这样的把砚刻得很清秀的。后来我写文章,我跟学生说,我说这也有一种偏颇,看不出地方风格,我一看那花里胡哨的就知道这是广东产品,再看刻得特别薄的浅雕什么的,一看那石头,这是安徽的东西,很快就能分出来。这是个矛盾,不好办,他也得提高文化水平啊,他雕了好些个。
艺术评论:当时阮元,他仿广东的,也有记载说,好像有这方面的观点。
蔡鸿茹:有这观点,一个是地方风格需要,再一个是提高文化品位,这有矛盾。一提广作,就是花里胡哨的,现在广东的好多也都改成雕山水了,以为这是江浙的,实际是广东刻的。
艺术评论:这可能和刻砚者的文化层次有关系,刘演良并不是普通的砚工。广东与上海、苏州的雕砚,你个人比较欣赏哪一方面的?
蔡鸿茹:当然山水砚漂亮,另外还有书法刻得非常好的。
艺术评论:像天津、北京这方面有吗?
蔡鸿茹:河北有几个刻砚的,南方就是肇庆有一大批刻砚的工人,河北地区的就是比江浙的稍微再粗一点,看不出清秀来。
艺术评论:可能还是地域原因。
蔡鸿茹:还真是,要不然咱们讲好几派,粤派、徽派、闽派,河北地区就没有什么成派的。
艺术评论:蔡老师你觉得刻砚这样一个技艺,传承中有没有问题?把古人核心的好的东西留存下去,你对这个乐观吗?
蔡鸿茹:比如刘演良、胡中泰他们这是有一定文化层次的,郑长恺把“纪晓岚砚谱”里的一百方整个磨了一遍,刻了一百方。然而我还是不太知道他们怎样传承。
艺术评论:你刚才谈到仿纪晓岚砚,你之前担心一百年以后会(以假乱真),那么说到古砚的鉴定,因为你也出过不少书,你觉得要点在哪方面?
蔡鸿茹:先看风格,当然你要搞鉴定的话,有好些书上没有的,要自己体会出来,比如石头,那天蔡雪斌就告诉我,江西修水的砚石跟肇庆的老坑石一样一样的。我说你给我两块标本,我将来好鉴别一下,这个石头是不是真的,真端石跟一般假端石的造价完全不一样。再看雕工,磨不磨手,新刻的砚台,郑长恺曾告诉我,得拿皮轮打一下,把棱角磨掉,要不然就认为是新的了。还有铭款最费事了,书法好不好,先看看这字好不好,然后你得找参照物,比如董其昌的字,先要看书法对不对,如果不对,那肯定砚也不对的。
艺术评论:但现在人做旧砚找董其昌的字还是很好找的。
蔡鸿茹:对,好找。另外是刻这字的时候,是用电脑刻的还是拿刀刻的,电脑刻的是平板,没有刀口,刀刻的上面有单刀、双刀,单刀这得有本事、有功夫,运刀如运笔,拿刀就跟写毛笔字一样,那非常需要本事。没有本事就双刀,它里边刀法有个勾。
艺术评论:比如吴昌硕运刀如运笔。
蔡鸿茹:对,这个就得看看是电脑刻的还是手工刻的。另外是做旧,最后看装潢,得有砚盒。原配盒,砚与盒同时制作;早年收藏者做盒;新做盒做旧,装新砚冒充旧物;旧砚盒装新砚冒充旧物。前两种无须费力,较易辨认,而后两种情况则需注意。要仔细观察砚台放在盒子里是否合适,是否紧得拿不出来,或者砚在盒子里乱动,盒里有无与砚长期接触的印痕,有无墨锈,盒子有无包浆等等,都是可以判断旧砚或者新砚的依据。
还有,这砚台和其他艺术品不一样,如果砚台造型也不对,款也不对,但这块石头非常好,也有收藏价值,最起码可以使用。就说这石头挺好,研墨没问题,尽管款是假的,造型也不对,但是它还能用,它不像书画,翻开之后一看假的连看都不看,挂那也没意思,你挂那让人笑话你。石品,是石头里的花纹,这个石头可以用,有使用价值,这还行,所以砚台,它跟别的艺术品还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