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末日谈

　　玛雅末日来临之际，找一群怕死鬼，带上电池、干粮、水和维生素片，租几个陕北窑洞去体验末日情怀。这是我读到一篇文章后的设想。该文披露了一伙另类科学家的推断，声称有星球届时与地球擦肩而过，改变地球的磁场，致使印度变成南极，四川变成寒带。待在地势高峻又保暖的窑洞，吃干粮，喝凉水，讲故事，等日出，会成为留下烙印的经历。

　　五花八门的末日预言尽管一次次破产，人们的态度却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于当前风行的玛雅预言，即便美国宇航局出面辟谣，也难以消除人们的疑虑，为什么？末日情结既是人类对生死无常的一种永恒的恐惧症，也是人类罪孽自我判决的特殊形式。理性地讲，末日情结可以视为对宇宙大爆炸的反向思考，因为大爆炸的反作用是收缩与坍塌。据考太平洋曾经有一个三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姆大陆，一万二千年前，天体与地球的运动逻辑导致了它的沉没，终结了上一轮人类文明的进程。丹尼肯《众神之车》描述的一些奇特文物，或许是那一轮文明的遗迹。

　　宗教差不多都有末日预言。在基督教世界，公元1000年和公元2000年到来之前都曾引起过恐慌。中国的末日预言出现在东汉某年的九月九日，那一天，仙人费长房告诫他的弟子携带家人登高避难，傍晚回家时发现鸡犬牛羊统统暴死，成为替死鬼。从此，九九重阳节成为国人登高冷食的节日。比末日预言烈度稍逊的是丙丁预言，即每逢丙午年和丁末年，都会出现劫难。柴望《丙丁龟鉴》记录了从秦庄襄王到五代丁未年发生的重大天灾人祸，针对的主要是皇帝，只有动乱才会殃及百姓。丙丁劫每隔六十年一回，最近的一次是1966-1967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国家主席刘少奇被打倒。丙丁预言夸大其词的成份很重，不足为训，不过它对五代之后的皇帝却起到了震摄作用。一到这两年，无恶不作的皇帝便惶惶不可终日，往往会找替死鬼消灾，如同鸡犬代人受罪一样。

　　人类到了科学主宰世界的当代，末日情结并没有消解，而是具体地深深地渗透到了各个领域。在文化界，人类进化的终结，人类发展的终结，哲学的终结，艺术的终结等论调，不断有人在提出。预言的时间点固然总是错的，但预言的指向却是对的，人类、地球、宇宙都会面临自己的终点。

　　末日焦虑的体验，对于人生不是坏事。它促使人类警惕和奋进，以便人类社会能延伸得更久。被它吓蒙的人即便潮水般地抢购物品，也无须大惊小怪，涨潮的结果肯定是落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