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庆祥对话张功慤缅怀赵无极

1985年张功慤（左二）与林文铮、赵无极（左三）等艺专师友 张功慤《激荡》80×100cm布面油画2011年作 赵无极写给张功慤的亲笔信

　　法籍华裔画家赵无极去世后次日，著名收藏家郭庆祥在上海与中国第二代油画家、赵无极国立艺专的同学张功慤会面。张功慤先生也已90岁高龄，但还坚持着现代艺术创作。两人共同缅怀了赵无极的绘画道路和艺术成就，对赵无极的离世都感到非常的悲痛。

　　■张功慤艺术简介

　　1945年于重庆考入国立艺专，至1948年在杭州毕业，受业于吴大羽、林风眠、方干民等先生。毕业后，张功慤长期坚持不懈地从事着现代绘画创作。在其后数十年间，他不受国内主流美术创作和思想意识的影响，作品始终充满着自由奔放、不受约束的现代艺术气质。保持了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所必具的“学术独立、思想解放、情感真诚、创作自由”的专业精神，营造了中国美术史上现代绘画的“独立王国”。

　　同校缘分引发同谊情

　　郭庆祥：张先生与赵无极先生是国立杭州艺专的同学，我很想知道当时你们求学时期的情况，你能介绍一下吗？ 

　　张功慤：一个月前，赵公子嘉陵还到我家来探望我，告知其父亲的身体情况，想不到这么快他就走了，我已无法用语言表达悲痛之情。 

　　赵先生14岁就进国立杭州艺专学习，等于是初中毕业就进入我们学校，他是吴大羽先生直接授课的学生，林风眠先生因为是学校的校长，所以我们也把林先生称作是我们的老师。毕业后赵先生留校，被聘为讲师级助教。我是在40年代中期高中毕业后考入国立艺专的，那时学校因抗战已内迁至重庆，我就是在那里与赵先生相识的。 

　　不久抗战胜利了，学校搬回杭州，我与赵先生也一同回到了杭州。因为我们的家都在上海，每周回家经常会乘同一辆火车。赵先生为人大方，会时常请客给我火车票，所以在那时我们就留下了深厚的友情。 

　　在艺术道路上，我们都受恩于吴大羽老师，大羽师是我们学校的一面学术旗帜，在同学中具有极高的威望。因为老师的缘故，当时我们都喜欢风格自由的新派绘画，都痴迷于西方的印象派、野兽派和立体派等新派艺术，喜欢具有挑战性的创新画风。后来赵先生就出国了，大羽师心系新中国的美术教育，退掉了出国的机票留在了祖国，我也就留在了上海，一直陪同在大羽师左右。随后，由于国内紧张的文艺风气，我只能私下进行新派绘画创作和抽象画风的探索。以后再次见到赵先生的作品，已是在三十多年后的80年代初，当时我看到赵先生的抽象作品，吃惊地发现我们的作品竟是具有同一个“抽象内涵”。 

　　东方抽象的“心灵世界” 

　　郭庆祥：你们两位老人的作品都是用油彩及非具象风格表现，我喜欢赵无极的画，也喜欢您的画。虽然你们画面的形式和内容都大不相同，触及的也各自不同，但殊途同归，都在圆一个具有东方神秘色彩的、抽象的“心灵世界”。你看赵无极的作品经常是些虚无缥缈的画面，但糅合了山、石、云、水、树等自然元素，构架了中国文人写意和空灵的思想境界，他的表现形式完全是一种现代空间构成，它脱离了对自然景色的写实描绘，把人们带到了一个心灵的世界。从绘画技法上分析，赵无极作品中大空间的色彩层次铺陈，就如古典油画中的清透精致。同时笔触的肆意挥洒，又让画面充满着力量感。欣赏你张先生的作品，就会让人们在画面中时刻发现人、动物和自然交糅的景象，糅合了现实与幻想，经常充满着自然天趣而令人捉摸不定物象，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动感和无尽的遐想。似乎你画布上的油彩就是宣纸上的彩墨，气韵生动而情感奔放。从绘画技法上分析，你的油画笔更像是中国毛笔在画面上书写旋转，落笔不修饰也不做作。 

　　张功慤：人的心灵活动是抽象的，我就把这种抽象活动在画面上真实吐露出来，并保持这种感觉而不会去多加修饰，保持最自然的状态。赵先生和我的艺术种子都萌芽在年轻时代的学生时期，对绘画精神层面的追求都离不开大羽师当年的教导。但赵先生绘画艺术的成长是在西方一个自由信息的艺术生态下进行的，同时他身处的时空正是世界现代主义绘画迅速发展的时期，他在一定的距离之外思考其出生地的东方艺术，后来他也说过中国古代文化中有取之不尽的养料，吸收一点就足够自己一辈子消化了。而我在国内正是文化信息闭塞时期，只能在中国古代文化中找寻精神上的共鸣。不管是巧合还是必然，当三十年后我再次看到赵先生的作品时，同学们都惊奇地发现我们在艺术上的精神追求竟然是完全一样的。 

　　古典文化的文人诗意 

　　郭庆祥：我也有这种感受，我觉得你们的画都有着中国古典文化形式中空灵般的意境和文人画的情感诗意，但表现手法却是如此的现代，是完全国际化的艺术语言。现在我更加感受到赵无极的艺术引导了西方世界对我们中国传统艺术的审美欣赏。近百年来，国内有许多画家打着继承传统的旗号，却只是做了中国古代作品中皮毛技法的继承者，而不能在精神层面得到传承，并赋予现代人的情感。所以，现在大家都认识到当下山寨文化的盛行，就是没有艺术的原始创造力和真情的精神投入。没有出自内心的自由创造，也不会具有艺术的生命力。如有一些人背诵着古人的诗词，临摹着古人的书画技法，却口口声声自称是传统的继承者和守护者，实际都是些博取虚名的伪传统继承者。     赵无极、吴冠中和您都是对美术发展有着巨大贡献的艺术家，是我们收藏家最值得敬仰的人。你们真正懂得了艺术的创造美，也是艺术传统的真正继承者。二十年或五十年后，随着社会的进步，文化认知和审美鉴赏的提高，人们会越来越发现你们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