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与北京画院

　　马明宸

　　齐白石是近现代中国书画大师，他在中年之后移居京华，民国时期名满天下，更成为北方画坛巨擘。北京画院是新中国成立后筹建最早的画院，齐白石是北京画院第一任名誉院长。在他逝世后，他与北京画院的关系并未终止，甚至在另外一个层面才重新开始、真正展开：遗作捐赠、纪念馆筹建、旧居维护等等都与北京画院不无关联；同时北京画院也浸润于齐白石艺术的滋养和社会影响，齐门高足王雪涛、崔子范等成为继齐白石之后，中国花鸟画坛弘扬传统的艺术大家；新世纪北京画院又以齐白石艺术的研究出版、展览以及纪念馆重建、故居开放等活动为津梁，成为传统文化传承和发展的一方重镇。齐白石与北京画院之间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形成了一段足以写入历史的艺林佳话。

　　新中国成立之前齐白石已经是享誉中外的艺术大师了，新中国成立后政府给予了他极高礼遇，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与其交往密切，可以说接续了他在民国时期的社会影响。1957年成立之初的北京画院是以民国时期北京最有影响的画会组织——中国画学研究会为基础的：原中国画学研究会骨干人员陈半丁、徐燕荪担任副院长，所聘画师也大多是原来中国画学研究会和湖社画会的许多重要画家，如惠孝同、马晋、胡佩衡、徐聪佑、吴镜汀等。齐白石本不是此团体成员，但是鉴于他在传统绘画领域的重要影响，这个艺术机构的执掌者又非齐白石莫属。同时又因为齐白石此时年事已高，无法过问具体事务，所以最后被任命为首任名誉院长，可见这个名誉院长也并非偶然，里面是几股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

　　齐白石在北京画院成立后4个月就去世了，这期间他并未参与太多实际工作，史料显示只有一件，即他致函推荐自己的弟子娄师白进入北京画院。其实进入画院的齐门弟子并非娄氏一人，实际主持北京画院筹建工作的崔子范就是齐白石的私淑弟子，虽未正式拜师，但是他早年就心仪齐画，新中国成立后又多次到齐门拜访请益，并在画院成立时持函面请白石老人出山。所以，崔子范也是连接齐白石与北京画院关系的重要人物。另外还有王雪涛、胡絜青、王铸九、胡橐，可以说齐门弟子是北京画院的另一股重要力量，这为北京画院在20世纪后半期弘扬齐派艺术埋下了伏笔。

　　1955年，周总理考虑到齐白石原居所狭窄，不便接待来访的国际友人，他指示文化部与中国美协购买了北京地安门外雨儿胡同一所曾为王府旧宅的单体四合院建筑，修葺整饬后提供给齐白石居住作画，但是后来齐白石因为生活不适应而迁出。1957年9月齐白石逝世。1958年元旦，文化部联合中国美协举办了“齐白石遗作展览会”，之后又拟建立“齐白石纪念馆”，选址在雨儿胡同齐白石旧居。工程虽由两部门牵头，其实负责具体筹建工作的多是就职于北京画院的齐门弟子，如崔子范即是筹建组的重要领导者之一。筹建部门还动员了齐白石的遗属将遗作展中的部分作品以及文献资料捐献给国家，征集了包括齐白石生前好友、门人以及裱画师关蔚山、尹春如、刘金涛等人及一些报社和其他文化机构的收藏。又收集了齐白石在此生活期间使用过的生活用品、画具以及室内陈设器物，这些工作都是由北京画院画师胡絜青、夏风等负责监收和经手的。另外，崔子范还组织成立了由胡佩衡、周怀民等鉴定大家组成的鉴藏工作小组，向国家申请经费从社会上购藏了大部分齐白石精品，这成为纪念馆筹建的主体，所以说北京画院是担负实际筹建工作的主要力量。

　　筹建工作进入到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悄然而止，具体原因不详。而汇聚于此的齐白石几批书画藏品以及其他文献资料便整体留存在了北京画院，为了妥善保管，1959年北京画院对其进行了封存。从1958年起，北京画院开始开展绘画进修培训工作，但之后限于沙井胡同机关办公场所有限，不能满足工作开展需要，相距不远的雨儿胡同齐白石旧居便被用来作为绘画研修培训场所。六七十年代北京画院又引进了几批创作力量，画家数量增多， 一部分画家迁入旧居作为画室，周思聪、赵志田等后起之秀荟萃此地，他们观览临摹大师精品，获得了丰厚的熏陶滋养。后来北京画院所属的《中国画》杂志编辑部以及书画装裱室、中国美协北京分会等机构也相继搬迁到此，协会举办展览、组织笔会，编辑部切磋研讨、共商绘事，一度静寂的小院又成为八九十年代北京乃至全国的文化亮点。

　　进入新时期，齐白石的艺术影响力随着传统文化的回归而有所回升，北京画院画家王雪涛、崔子范、娄师白成为全国花鸟画坛代表性艺术家，他们是齐白石艺术文脉经由北京画院的传承与发展。同时北京画院收藏的齐白石作品也开始陆续参加展览和出版，雨儿胡同旧居也被北京市政府列为“重点保护单位”。世纪之交，主持北京画院工作的著名画家王明明是继崔子范之后又一位热爱齐白石艺术的领导者，他童年时代就遍临齐画，依凭对齐白石艺术与传统文化的热忱，他开始有计划地实施对齐白石艺术的研究与弘扬。1998年北京画院将秘藏了近半个世纪的齐白石作品组织专家进行了系统研究，分为四卷结集出版公诸于世。2005年北京画院在团结湖新址建成美术馆，在馆内开辟了“齐白石纪念馆”，将所藏的齐白石艺术作品进行整理分类，分为10个专题陆续展出，经历了半个世纪风风雨雨的“齐白石纪念馆”终于开放。

　　据最新统计，目前保存在北京画院的齐白石作品与遗物共计2000余件，是中国乃至世界齐白石作品最多的收藏者。2010年，北京画院组织研究力量对所藏进行研究梳理，聘请权威专家编撰，把包括从未面世的齐白石诗草手稿、信札遗物连同作品共计2000余件藏品分为九卷出版。同年10月，北京画院又组织国内外美术理论家举办了“齐白石艺术国际论坛(2010·北京)”，致力于搭建齐白石艺术研究交流的国际平台。2012年北京画院以成立55年庆典为契机，对雨儿胡同齐白石旧居进行了全面修葺，开辟成集齐白石旧居遗迹与艺术人生陈列展示为一体的“齐白石旧居纪念馆”， 而北京画院也成为齐白石艺术研究与传播的重镇。

　　综观北京画院与齐白石之间的关系，正可谓“半世风雨也风流”，从新中国初期的作品收藏到新时期的艺术弘扬，再到新世纪的研究推广，可谓不遗余力。相信眠于地下的齐白石若泉下有知，定会扶杖起身，捋须再叹：知己有恩！

　　(作者系北京画院理论研究部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