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霍尔和他的朋友

奥登伯格利用软雕塑混淆了平凡事物和艺术作品的界限 利希滕斯坦具有漫画风格的作品 　　人们常常将琼斯笔下的美国国旗和琼斯这代人曾经的参军经历相联系，美国国旗代表了一种令人追忆不已的过往荣耀。

　　朱洁树 编译

　　安迪·沃霍尔作品在上海展出的同时，与他同时代的不少波普艺术家也正在全球举办回顾展。沃霍尔与他们是相熟的朋友，也是竞争的对手。随着波普艺术家不断涌现，波普艺术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席卷了整个艺术界。

　　20世纪60年代，美国艺术界突然对如日中天的抽象表现主义艺术丧失了兴趣，从故弄玄虚的死胡同里抽身而出，全面拥抱日常视觉经验中的平凡事物：美国国旗、咖啡店里的汉堡、漫画形象、街头杂物、汤罐头、英文字母、钱……一大批艺术家涌现出来，颠覆了高雅艺术的精英姿态。

　　当安迪·沃霍尔以成功的商业艺术家身份进军艺术界时，波普艺术尚未定名，但已初露锋芒。劳申伯格和贾斯帕·琼斯已经在纽约艺术界奠定了各自的地位，利希滕斯坦刚刚在画廊举办了漫画风格的作品展，而奥登伯格的软雕塑更是让沃霍尔既震惊又气馁。安迪·沃霍尔作为波普艺术的后来者不得不寻找自己的独特路径，最终他通过丝网版画的强烈复制性，对于媒介形象的丰富借鉴，以及对于个人艺术名声的成功操作，成为波普艺术最闪耀的明星。

　　安迪·沃霍尔作品在上海展出的同时，与他同时代的不少波普艺术家也正在全球举办回顾展。沃霍尔与他们是相熟的朋友，也是竞争的对手。

　　“未来每个人都可以成名15分钟”是沃霍尔的至理名言。在1960年代的纽约城，很多艺术家都凭借着15分钟的璀璨光华铸就了永恒。

　　奥登伯格：无营养的视觉盛宴

　　而今，我们可以在西方城市街头看到克拉斯·奥登伯格(Claes Oldenburg)的雕塑作品，都是成百倍放大的口红、橡皮、锤子等形象。上世纪60年代，当奥登伯格还是新晋波普艺术家时，他的软雕塑作品让安迪·沃霍尔赞叹不已。

　　4月14日起，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举办展览“克拉斯·奥登伯格：街道与商店”，通过艺术家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创作，呈现他如何利用软雕塑混淆了平凡事物和艺术作品的界限。

　　奥登伯格1929年出生于瑞典，成长于美国，1956年从芝加哥移居纽约。他定居在东村乌烟瘴气的移民区，街道上充满了厨房飘出的香味，街边门面充斥着打折商品。而这些将成为奥登伯格不竭的艺术源泉。

　　当贾德森纪念教堂(Judson Memorial Church)邀请艺术家在地下画廊举办展览，他将绘画、雕塑、街头垃圾、表演、诗歌结合在一起，将画廊空间从上到下装点起来，展览的名称是“街道”(The Street)。

　　1961年夏天，奥登伯格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这里既是面向公众开放的商店，同时又是名为“商店”的装置作品。他用纸板做出咖啡店售卖的一切：煎鸡蛋、汉堡、薯条……《纽约时报》评论人霍兰·科特(Holland Cotter)评价这类艺术“满足了视觉惊奇，但完全没有营养”。正是波普艺术的绝好范例。

　　奥登伯格的软雕塑概念发源于1957年，他把一条女式丝袜塞满了报纸(当时，他没有给这件作品起名，而今它被称为“香肠”)。此后，他热衷于用纸板、石膏、陶瓷创作各种生活物件的仿制品。这些作品而今陈列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而在1960年代的纽约，当沃霍尔看到这些作品时，他几乎崩溃了，因为他想像不到比这个更加厉害的创意。当时，他因为利希滕斯坦的先行一步而放弃了漫画风格，并且，还没有开始运用丝网版画技术大批量创作。

　　利希滕斯坦：比漫画更像印刷品

　　罗伊·利希滕斯坦(Roy Lichtenstein) 的回顾展正在伦敦泰特现代艺术博物馆举行，他或许可以称为安迪·沃霍尔艺术生涯第一个竞争对手。

　　安迪·沃霍尔在纽约作为商业艺术家辛勤工作了10年之后才决定转型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他在1961年春天来到当时波普艺术的策源地卡斯特利画廊，先是询问有没有贾斯帕·琼斯(Jasper Johns)的作品。店员伊万·卡普(Ivan Karp)怀疑年轻人的支付能力，便拿出了一幅关于灯泡的素描，标价500美元。访客还价到350美元买下了这幅作品。然后他想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作品。商人从仓库里拿出了另一位艺术家一周前刚刚拿来的一幅作品， 作品以卡通风格绘就，画面中是一个美人儿头顶着一个沙滩球。访客很惊讶，他喃喃自语道，“哦，我也这么画。”

　　这便是沃霍尔和利希滕斯坦作品的初次相遇。当时沃霍尔已经创作了一系列同样风格的作品，其中一些已经作为橱窗的装饰在第五大道悬挂了很久，但他在艺术界终究是一个后来者。画廊老板里奥·卡斯特利并未立即接受沃霍尔，并且为利希滕斯坦举办了个展，沃霍尔知道，他不得不寻找新的创作风格。

　　现在看来，卡斯特利的眼光相当犀利。当时沃霍尔的漫画风格作品完全无法与利希滕斯坦相比，后者线条清晰、风格明确。

　　1923年出生于纽约的利希滕斯坦比沃霍尔大5岁。美术学院毕业后在新泽西做老师。他也经历了曲折的艺术探索，起初他像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那样作画，然后又画过牛仔、印第安人、纸钞等主题，直到有一天他的儿子指着漫画书对他说：“我打赌你肯定没法画得那样好。”于是，利希滕斯坦开始尝试和这种老式风格漫画画得一模一样，他完全抛却了艺术化的处理方式，甚至还要刻意画出那种印刷品才有的网格效果。

　　利希滕斯坦的作品是最典型的通过仿效来创作的波普艺术。1962年2月，卡斯特利为利希滕斯坦举办了个展。据说展览反响平平，但画廊老板运用娴熟的公关手腕，与古根海姆博物馆专家合作，使得展品全部售罄。

　　不久之后，当来自洛杉矶的画廊老板埃尔文·布鲁姆(Irving Blum)怀着寻访漫画作品的初衷找到沃霍尔时，却发现他早已改弦易辙。 “新泽西有个人(利希滕斯坦)也画这种类型，而且画得比我好，”沃霍尔告诉他，“所以我现在改画这些。”他向布鲁姆展示了他新画的康宝汤罐头——那将成为他通往艺术界的敲门砖。

　　琼斯：国旗前的千般感触

　　当沃霍尔的作品开始获得公开展出的机会时，波普艺术的两位前辈级人物贾斯帕·琼斯(Jasper Johns)和罗伯特·劳申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先后拜访了沃霍尔工作室。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亨利·戈尔德扎勒(Henry Geldzahler)带着琼斯来到沃霍尔工作室。但琼斯对于沃霍尔的画作完全不感兴趣，只是看了看桌上的宝丽来相片。20年后，戈尔德扎勒表示沃霍尔“自觉的反智”让内省的琼斯很不舒服。与之相反，劳申伯格在与卡斯特利参观工作室时，对丝网版画的制作方式表现出浓厚的感兴趣。他仔细询问了如何将一张照片制成丝网版画作品。次年春天，他在犹太人博物馆的个展中展示了大量运用沃霍尔这一方式创作的丝网版画作品。

　　沃霍尔对此非常在意，一位颇有声名的艺术家运用了自己的独门绝技，使他在艺术领域的地位再次受到了影响。

　　沃霍尔很早就认识琼斯和劳申伯格，他们曾经共同为蒂凡尼等品牌设计橱窗。他惊讶于两位艺术家对他的傲慢态度，不明白这两位功成名就的艺术家为何要避开他的友谊之邀。沃霍尔的好友、 电影制作人兼艺术家埃米尔·德·安东尼奥(Emile de Antonio)告诉他，劳申伯格和琼斯对他的敌意源于沃霍尔所有的不同凡响：尽管他们俩是一对同性恋人，但却嫌弃沃霍尔过于“娘娘腔”；尽管他们也做商业作品，但“仅仅为了生计，甚至不屑于用真名”，但沃霍尔曾经在广告界获奖！德·安东尼奥事后相信，告诉沃霍尔两位艺术家如何瞧不起他“激发了他的斗志”。

　　与沃霍尔不同，劳申伯格和琼斯依然是介于大众和精英之间的艺术家。他们直接承袭了达达主义的影响，但却将目光更加关注于身边的物事。他们1950年代的作品被称为“新达达主义”。

　　贾斯帕·琼斯是卡斯特利重磅推出的首位艺术家，并且大获成功。他醉心于不断描摹靶子、国旗、地图和字母，与抽象表现主义截然不同，却仿佛赋予寻常图像一种神秘气息。人们常常将琼斯笔下的美国国旗和琼斯这代人曾经的参军经历相联系，当时的美国深陷于朝鲜战争的泥沼，美国国旗代表了一种令人追忆不已的过往荣耀。而当1961年肯尼迪总统上台时，美国人逐渐从过往的伤痛中痊愈，美国国旗这时候又代表了希望和乐观精神。

　　艺术家只顾不断描摹，观赏者自有不同感触，这种解读方式给予一幅一览无余的作品以无穷的鲜活生命力。

　　众星捧月

　　随着波普艺术家不断涌现，波普艺术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席卷了整个艺术界。收藏家突然意识到，其他的艺术门类和现实生活相距甚远。

　　1962年，曾经一度是美国抽象表现主义推手的画廊老板茜德尼·杰尼斯(Sidney Janis)举办了“新现实主义国际展”，奥登伯格、利希滕斯坦和还是无名小卒的安迪·沃霍尔参与其中。这一展览成为波普艺术被广泛接受的一个标志。一批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离开了画廊作为抗议，杰尼斯画廊从此也成为波普艺术的主阵地之一。

　　在那以后，吉姆·戴恩(Jim Dine)、罗伯特·印第安纳(Robert Indiana)、安迪·沃霍尔纷纷浮出水面，成为人们耳熟能详的波普艺术家。吉姆·戴恩色彩鲜艳的心形作品而今已是波普艺术的另一个标志性图像，印第安纳则永不厌倦地摆弄代表着乐观、丰富、天真的“美国词汇”：吃(EAT)、拥抱(HUG)、死亡(DIE)、爱(LOVE)。这些形象已经弥漫全球，成为20世纪不可或缺的视觉财富。而安迪·沃霍尔更是以超强的复制性成为波普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