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芒
45 岁的钟飙,看上去特别年轻,顶多 30 出头的样子,旁边还有人窃窃私语,觉得他得有点像年轻版的马家辉。等到钟飙借着投影和幻灯介绍起自己的艺术项目,看着那颇具野心的宏大构思下面一幅幅单独的画,忽然觉得它们甚至透出一股童趣——我小时候就很想画出这样的画,可惜没天分,总也达不到希望的效果。
钟飙介绍自己名字的来历,让人进一步意识到他的“年轻”。他出生于“文革”武斗最盛之时,父亲给他取单名“飙”,语出其时为武斗牺牲者所致挽联“国际悲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取“暴风”之意。同样的汉字也被用于翻译德国的“狂飙突进运动”,那是歌德写出《少年维特的烦恼》的时代。正是青春洋溢的浪漫主义精神,使得钟飙这个人及其作品始终透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激情与活力。而在技法方面,钟飙善于运用独特的“多视角透视法”,使得他的作品同时兼有二维与三维的空间感。飓风一般的巨大能量,声势浩大、气势磅礴地化为他笔下的人物、标志与符号。钟飙个展的举行地点很特别,是在威尼斯的圣玛利亚教堂。这座教堂地处威尼斯文化艺术核心地区,离著名的学术桥、古根海姆、皮诺美术馆仅数百米之遥,门前是著名的观景河岸,游人如织。钟飙的展览,是圣玛利亚教堂首次向艺术展览开放。
在序厅的展板上,策展人徐钢一口气向观众提了 6 个问题:1、你是怎样看待当代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态演变的?2、艺术怎么样才能做到既有政治关怀又不牺牲艺术本身的视觉复杂性和丰富性?3、两边的大幅素描《显形》是怎样地充满了各种矛盾和事物发展的态势?4、如果我们从很多光年以外来看地球,会发生什么情形?5、为什么艺术家会把他在香格里拉拍摄的天空投影到教堂的圆形穹顶上?6、如果我们知道“香格里拉”的本意是“心中的日月”,那么又为整个展览增添了什么新意?
这些问题扼要地呈现了钟飙在展览中想要引导观众去看的东西。教堂前厅两侧各有一幅 3.5 米高、9 米长的巨幅素描,名为《显形》,33 个大小不一的空画框悬挂其上,“涌动着创作之前的可能性”,仿佛背后图像洪流的前奏;12 米高的天顶上,是教堂自己的圣像画,提示我们历史的在场——哪怕在创新还是一种设想,还是空画框中的空白时,历史也始终在场。
显形之二 布面木炭、丙烯 2008。中厅南墙,也就是展览介绍看板的背面,是巨幅绘画《光年》,画的是浩淼的洪荒宇宙,各种星体,各种运动,各种爆发,仿佛科幻片中某个壮观的太空场景;两边神龛之间的地面,投射的是视频影像“海市蜃楼”,在天籁般的音乐声中,飘渺的烟雾衍生出形象,那是人类在宇宙中发出的“永不消逝的电波”。
主厅的 81 幅绘画作品或从天而降,或席卷而上,被钟飙自己形容为“宇宙撒下的传单”,“瞬间的定格仿佛时间停止了”;穹顶之上,是由 4 台投影仪拼接成圆形投射而成的来自青藏高原香格里拉的天空,就好像整个教堂天顶被打开了,望见远方的云卷星移;正中的神台上,鎏金天球仪展示着来自古代的宇宙观;往更深处,则是教堂神龛里原有的油画《耶稣诞生》,静静地与当代艺术形成碰撞与对话。
这个名为“ 幻真的宇宙——2013 威尼斯钟飙艺术现场”的展览,是受意大利知名当代艺术项目“威尼斯计划”(Venice Projects)之邀,在威尼斯双年展期间推出的融合绘画、装置、影像、音乐、交互设计等元素的大型综合艺术项目, 展览时间为 5 月 31 日至 10 月 27 日。该项目由今日美术馆[微博]主办,文轩美术馆协办,美国伊利诺大学东亚研究系主任、著名策展人徐钢教授策展,美国美术史学家乔纳森·芬伯格教授担纲学术指导。按钟飙的说法,他试图用这个庞大的、与环境不可割裂的作品,诠释现实世界与能量世界、时间与空间、自我与宇宙的关系。将自己的上百幅绘画融入古老的教堂之中,尽管会使其中一些作品从独立的个体退后为教堂环境的一部分,但却为人们观展时营造了一种肃穆的氛围,而且观众在寻找观看的角度和路径的同时,也获得了各自不同的“幻真宇宙”。
这种装置/ 环境艺术与传统绘画与建筑的结合,当然并非钟飙首创,近年来多位著名艺术家都做过相关的探索。
2010 年底,我在迈阿密的巴斯艺术馆博物馆所看的艾萨克·朱利安个展,有一个作品就是将博物馆一楼一个展示古典油画名作的大厅利用起来,将朱利安自己部分影像作品的截图放大后,分散放置在鲁本斯、凡·戴克、伦勃朗、波提切利等大师价值连城的原作之间,而展厅中央则放了一架钢琴,似乎是在表达一种“古典与现代的和声”,将当代艺术与其西方古典艺术的文脉背景紧紧交织在了一起。不过与朱利安相比,钟飙的野心显然更大,他不仅是要在艺术史的文脉中叩问各种界限、各种身份之间的冲突与异同,更试图将东西方“文明的冲突”放到“同一个宇宙”、“同一种能量”的背景下来加以融会贯通。至于这种思路下的艺术是否太过宏观、虚幻、戏剧化,而可能会削弱艺术与人的感性现实的联系,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