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毕业于地方院校的中专生,却能在中央美术学院[微博]讲学,成为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美术学院、中国人民大学等著名院校的客座教授。他是现代人,却热衷于用古诗词与友人交流、寄情抒怀。他从工厂到机关,再到北漂一族客居京城。他就是刚刚在北京发行了人生第一部诗词集《一如诗词》,又在广东美术馆举办“从容中道——全国画书诗巡展”第一站的梅墨生,人称“老梅”。
满头花白发的老梅挺“老”,质朴内敛地恪守着传统戒律,自嘲“家居我宅男,心已似深潭。世虑都归一,仙机渐解三。龙蛇车马寂,书画地天憨。大野幽幽径,昆仑向晚参”。但老梅又不“老”,虽过知天命之年,但在学生们的眼中,性格耿直、治学严肃的他,生活中又充满童真童趣。
杂家人生
看梅墨生的人生历程,感觉最难的就是他的身份定位。他出生于一个普通家庭,曾坐诊中医。早年受业于河北名家宣道平,后又拜书法家李天马、国画大师李可染为师,习武师从太极拳大师李经梧,学道于道学泰斗胡海牙。这种中国传统文化的多方熏陶,造就了今天的梅墨生,也使他养成了读书思考的习惯。看他的各种手稿,有书帖式的笔记,也有酒店便签的随笔。抽时间读书更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正如梅墨生所言:“生活坎坷,事业磨难,条件变换,工作不稳定,但所有这一切没有改变我对中国文化和历史的爱好。我就是一个爱好中国文化和艺术的人。从十几岁接受前辈的训导,在文武两道的熏陶、指教,到今天不断地受益着中国文化的涵养。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我所知道的一点点东西展示、交流和传播出去。”
在梅墨生看来,诗书画、武术、中医、易理之学都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部分和载体,里边承载的都是中国人对于道、对于理、对于生命的领悟。“我是以中国精神、中国文化的内涵来追求艺术,是中国文化的追求者、学习者、实践者,所以我走的是中国文化的道路。另外,从艺术的表达形式和意味上,我践行的也都是中国文化美学的精神。”
如今,梅墨生“以书画谋生,以诗文为好,以游学为根,以儒、释、道、武、医为养,以游心为寄”,门下不仅有跟随学书、学画的弟子,亦有一批武道传人与国学门生。所以他自言:“梅墨生就是这么一个人,喜欢中国的文化、中国的文字、中国的艺术,乃至中国的衣食住行和各种杂学。如果说乐天知命,我很幸运,因为能够接近艺术,能够有这么多艺术的书籍让我看,这么多艺术的事情让我做。”
诗书画合一
从中国文化介入到理论研究与书法研习,再进而将书法用笔引入到绘画之中。在当今画坛纷纷流行穷款的大背景下,以诗文入画的梅墨生,尤显可贵。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张海评论说:“梅墨生是当代具有人文精神和文化内涵的艺术家与理论家,其画恣雅风韵,其书朴拙厚重,其诗古意盎然,其论微言大义。他坚守传统艺术价值,诗书画兼修并为,在书画文人内涵相对缺失的今天,具有重要的意义。”张仃先生更是直言:“梅墨生的画是真正的文人画。”
看梅墨生的作品,颇有意趣的是他那些配画的诗文,将他对艺术和人生的思考熔铸其中。如《山水之妙》中题曰“山水之妙在五行俱全,所谓五行者,浓淡干湿黑白之墨法,以及方圆曲直点线之形式也。”梅墨生的画作好为减法,正如他所说:“中国画里边,认为少比多难,简比繁难。以少胜多,以简御繁,以静及远,用最少的笔墨表达最多的意蕴。”如其简笔山水册页之四中,仅寥寥数笔,题款“梅林读易,山间听风”的意趣油然而生。
在不喜新奇形式而更注重内涵的梅墨生看来,中国艺术最高的境界是天然、自然,而不是造作、设计和安排。即使是雕琢,也是道家说的“既雕既琢,统归于朴”,看不出雕琢来。“我们这个时代都追求时尚、新潮,但我个人认为那是欧美的文化,我们中国文化向往的是一种古朴、自然、恬淡。中国画不是造一个形、造一个物,而是用笔墨表现一种精神。”
梅墨生推古崇古,在其画作中亦是如此。他有别号觉公,落款猛然看去颇似八大山人的“哭之笑之”,他在其画作中曾题词 “恨不生前三百年,甘为八大洗笔砚”。另在《瓯江指尖峰》中,他写道:“余此山水以宋元为气息,以明清为笔墨,以真实山水为沟壑,以心意为作用。此人多不至也,故与摄影违,与现代图式违,与近代名家违,旨在与天合、与心合而已”。
当然在传统的坚守中,梅墨生并不是一味地循古不化,“无论我利用什么样的载体和媒介来表达,我都是一个现代人,我不可能回到古代去,也不可能表达古人的心境。包括我写的诗词,虽然是古人的方式、古代的格式,但表达的是现在、是今天,是我对生活的感受、生命的感叹、存在的感悟。形式外在并不重要,关键是我生命的个体在这个特定的时段,对这个时代的感应吧。”梅墨生说。
坚守我的坚守
聊到此次“从容中道”全国巡展,梅墨生透露,本次巡展将持续3年零6个月,广东为第一站,北京为最后一站。对于展览的名字,梅墨生说:“‘从容中道’是因为我对人生有自己的领悟,所以不走西方的艺术道路。另外,还有一层意思是‘无过无不及’,既不是极端的表现、情感的宣泄、个性的张扬,也不是纯粹形式的探索与材料的实践,当然更不是理念的玩弄与所谓的现成品。我还是持人与物、天与人的中道。”
梅墨生认为,中国的文化都有益于人生,所有违背这个的都是错的。“在这一点上,我坚守了我的坚守,固执了我的固执,保守了我的保守。”只是在他的坚守中,梅墨生不是夜郎自大,更不是闭关锁国。从他那厚厚的几十万字的关于西方艺术的笔记中,从他在西方采风写生的作品中,从他那诸多的著述中,我们都能看到他那广博的视野和深入的思索。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他更是觉得应该回到潘天寿所说的中西文化“两个高峰,拉开距离”。“我始终坚守着中华文化的根脉。我一直对我的学生们说,一个中华子孙,一定要尊重自己的文化和历史。这个的核心就是中国人对待世界的态度、认识世界的方式、判定存在的价值。”
在对儒、释、道的几十年研习后,梅墨生越来越深感到这三者的相通之处。“我对儒、释、道粗通一点,儒家很执着,做不可承当之承当,明知不可为而为。佛家把世界看透了,四大皆空,这是另一个态度。道家尊重此在,尊重此生。中国文化最高的境界就是庄子和禅宗,庄子的精神是自由,禅宗的精神是空灵和飘逸。”梅墨生说,“所以我承认佛家对世界的根本认识,但我选择了以儒家入世的情怀做事,以道家的生命态度看待人生。”
“我能力有限,人微言轻,不在主流,身处边缘,还常坐冷板凳。我不管外界环境如何变化、工作如何变化、思潮如何变化、社会如何变化,小小小小的梅墨生,一直在做我能做的事情。”这就是梅墨生,“前世应词客,今生谬画师。闲身栖北苑,醉眼赏东篱。墨色名山默,心光性海慈。江流随万众,天地我希夷”(《自况》),一个中国文化传统的固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