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1958年~2011年),湖南邵阳人。1982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国画系,并留校任教。主要作品有国画《春墟》、《三元里抗英》、《三个矿长》、《鲁南号手》等,其中《三元里抗英》被中国军事博物馆[微博]收藏并长年陈列于近代战争馆。著有《李晨绘画作品选集》、《李晨素描作品集》。
这些年,好几个朋友的离世,让我开始体会什么是生命的无常,同时也不得不去想一个人最后会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记得博尔赫斯曾经说过,一个人留下的只是他的形象。如果这个形象不能触摸,那就只是一个影子,时有时无。对于没有经过特殊修炼的人来说,一想到一生留下的只是一个影子,是会感到害怕的。这种害怕,甚至会流露在那些平常所做的看起来很大胆的事情上。
譬如艺术家就属于很想流芳百世的一类人,我们的追求个性很可能就是一种害怕,害怕不能被历史记上一笔。一步一个变化,为了探索未知之境甚至不惜扔掉自己的过去,这样的艺术家很受历史学家青睐。相反,另一类艺术家总是怀着对艺术的那种原始的热爱,即便爱到深处,我们也觉得是一种遗憾。
在我看来,李晨就是后者中的典型。在他活着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感到我们对他的艺术有比他自己更高的要求。当我们惋惜他的生命的时候,我们的这种要求似乎更明确和强烈起来,因而也就真的只剩下遗憾。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对绘画的热爱在李晨那里一直是一种原始的激情,而那些通向所谓未知之境的阶梯,观念也好,笔墨也好,思潮或运动也好,在他眼里并不是非要不可的。他也躁动过,以至对待笔墨显得有些粗鲁,这一点我们特别能在他后期的写生中看出来,而他对过去显然也存在的些许不满,更是表现在他对年少之作的任意涂改当中。不过,所有的躁动和不满都没有发展到伤及他的原始激情的程度,反而像是强化了它,使他在最后的十年收获了一大批画作。因此,对于李晨的绘画,我们在评价它们时不得不采用另一个系统。这个系统既不是学院派的,更不是传统笔墨和图式的,好像就是单独为他建立的。眼下,我们还无法给这个系统命名,但我们知道,这个系统的特点是它能揭示一个画人对于绘画的最基本的热爱。
人们或许不太明白这种热爱如何体现在一个并不是一直都在从事绘画的人身上。的确,李晨放弃绘画“下海经商”有很长时间,长到我们都以为他不会再回头画画,而只是保留一个美院教师的身份。我记得很清楚,正是在那些年里,有一次陈金章老师对我说:“李晨的素描画得好。”我说:“我也画得好。”陈老师说:“你画得没他好。”于是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李晨他不画画、不上课,老先生还说他素描画得好?当然很快我就想通了:这种“好”不是看一时半会的态度和表现,而是从根本上进行考察的一种评价。
李晨的绘画固然是在素描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并不像大多数受素描影响的画家那样搞“素描加线”的简单程式。素描在李晨的水墨画作品中起到的的确只是造型的作用,不是说他的造型中有素描的影子,而是说它们的整体感得益于长期的素描训练。一般来说,一个有着同样素描造型基础的中国画画家会在某个时期额外地学习某种笔墨语言,而李晨似乎放弃了这个过程,这是他性情所致,也可以说是他一贯的文化态度。如果我们因此就说他的笔墨是素描“笔触”的翻版,这只是看到了问题的表面。事实上,评价李晨绘画的难处也正在这里。我们没有必要过于仔细地去分析他的水墨画有哪些笔墨成分是从素描的笔触过来的,尽管我们并不能从效果上完全否认这一点。我们要认真对待的是另一个情况,即李晨对于文人画所追求的笔墨韵致持一种毫不在乎的态度,因此他的“笔墨”看起来就不像是练就出来的一种程式。虽然它们在风格上达到了任何笔墨都要求的那种一致,但李晨赋予了它们行动的特点,扎实的造型基础使这种行动的特点控制在一个有效表现的范围,以至我们不太可能从画面上去揣度他的形式主张,而是被那种即兴挥洒所征服。
在李晨的画里面,我们真的明白我们看到了什么吗?以传统的笔墨为尺度的话,挑来拣去画面上可能真的所剩无几,一般画家不会有此遭遇,如果不是趣味太差,败笔在他们的画面上只会是一点点。抛开这个尺度,造型的作用和意义就显现出来了,此时笔墨果然就成了笔触。如果说水墨的笔触与素描的笔触互为渊源,那只能从画家的精神气质上去分析和肯定,造型的写实作为“童子功”不在画家的着意点上,所以它也不是笔触的目的和对象。
造型与笔墨,这一对概念用在李晨的作品中,人们看到的是互为牵制、优劣参半构建的矛盾。然而,李晨从重新投入绘画的那天起可能就将它们连同过去的生活一并抛弃了。他要的是回到绘画的基本状态,这个状态最终要与他对生命的认识相一致,或符合他所欣赏的人的气质:大度、宽厚。一直伴随生命的“现实”,即大部分画家以为能够表现的东西,在重拾画笔的那一天,李晨也把它排除在绘画之外了。
陈侗(广州美术学院教师、广州博尔赫斯机构艺术总监、著名批评家、策展人)
名家评论
我把四件事情串一下:一是我在求学期间,就听说广州美术学院湖南人了不得!四位邵阳人李自建、李晨、王文明、雷小洲,他们是国画、油画、版画领域的佼佼者。二是我组织教学开教学研讨会的时候,我说,天津美院有何家英,鲁迅美院有赵奇,徐悲鸿、蒋兆和体系之下,应该走出另外一个画家。但是,李晨因为时间、生命,没有走出来,很可惜。三是2010年李晨在中央美术学院[微博]举办个展。开幕式、研讨会、晚宴我全程出席。他的展览,当时艺术圈很多人被他的艺术所折服,其中刘庆和对我说第一次看到李晨先生全面的展览,使他震惊。他说,你作为院长全程陪同,不容易。我说,我在这里是李晨的追随者。四是这次展览,这么多朋友记住他,这么多老师、同学、友人、学者肯定他,我觉得是冥冥之中的他要走完自己的路。
黎明(广州美术学院院长)
李晨是一个好老师——他善于启发、引导,让学生受益匪浅。他跟同学的关系也非常好。
李晨的绘画发自内心——是很质朴的宣泄、流露。现在绘画界有一股风气:娇柔做作,甚至是装腔作势。但看到李晨的水墨作品,我觉得他画画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娇柔做作、自然。
画画要进入这种境界,我觉得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心灵上的陶冶,不单是一种技巧的训练,李晨的很多作品的优势就在这里。客观地讲,他还年轻,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可惜。
陈振国(广州美术学院教授)
李晨是我非常好的哥们、好朋友,他身上的气质很特别——放荡不羁,又有文雅之气。在广州美术学院求学的时候,我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感觉是亲兄弟一样。上课不在一个教室,下课就一起吃辣椒。李晨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艺术家,我曾对李晨说:你靠的是天才,我靠的是默默的努力——因为他这个人,有时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用功、拼命,他是该玩就玩,很有才华。他的艺术对我们有很大的影响与触动,在我看来,这是对李晨最好的纪念。
李自建(著名艺术家)
我是李晨老师的学生,他对艺术和绘画的态度对我的影响很大。那时就听很多老师讲,他有一个观点——艺术就是技术。当时我们一直在猜想和讨论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他来上课,我们一起写生、画模特的时候,他对绘画的态度,让我特别震撼。比如,他画到一半的时候,木炭笔磨粗了,就在水泥地上磨一磨,接着画。他画水墨画的时候,会随性地用口水调一调颜色。这种态度给我的影响很大——工作之后,我尽量依据身边的条件去工作,不会去对环境和工具过分苛求和斤斤计较。我愿意把李晨老师的一生,看成一个时代的缩影,他的一生就是一件最好的作品。我很想把他的故事写到我的小说里面,我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做到。
冯峰(广州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