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作人国际美术基金会准备今年八月举办一次以我画的《刘少奇与安源矿工》和《毛主席与安源矿工》的学术性特展,对此我十分感谢,也十分惶恐。
我理解基金会的意图是想以我为“个案”,研究从生活到艺术之路,或可涉及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在当下的价值等问题。
我在这两幅画中之所以探求再现历史的一瞬,再现当年每个人物的容颜,是由于历史本身的情感震撼力,安源大罢工中的星星点点,无处不使我热血沸腾。奴隶们的亢呼、烈士就义的身影、一代代矿工身上的汗渍……使我融入了他们的一群。
我之所以能表达于万一,是历史和人民之苦深埋在我心中。我的创作过程实际上是在宣泄着矿工苦难给予我的感动,是在享受这个情感积累之源的流注。体验矿工之苦,是我收获创作之“甘”的来源。
所以我有一种认识,似乎艺术创作的诞生,往往来源于现实生活中之苦:苦难、苦斗、折磨、失败、牺牲……作者接受着这苦的震撼,于是郁勃于心,而奋笔放歌,以唤起人们的记忆。
锦上添花、歌舞升平,固然是美。但我却更动情于苦难中的真情,更动情于灾难与压迫下人性的壮美,禁锢与奴役下灵魂的圣洁与不屈,多舛命运中智者的恬淡与平和……
由此我想到“从生活之苦到艺术之甘”,这似乎是艺术创作的一个客观存在的规律,对生活抗争之苦的感动、艺术家作为亲历者的亲受和创作过程求索之苦和对这苦的征服……这一过程成了一个艺术家终生的积累,这是作为一个艺术家不同于别人的一种最独特的人生享受。
回顾我的一生的作品,无论是油画、壁画或中国画,多成于这“苦”与“甘”之间。如《青年地下工作者》,那是我的亲历。战友的牺牲和同志间的友爱,使我在十年之后,画出了这幅画。我二十岁时到了朝鲜前线,“为国赴死”的记忆在我心中珍藏了五十三年之后,又画了一幅《跨过鸭绿江》。
在我迟暮之年,我画了《十年劫梦》,文化大革命的经历和亲身的受难,成了我的一份带血的财富。这段历史,是我们民族不应该忘记的血的教训,我应该告诉后人。
汶川大地震在我笔下诞生了《抗震壮歌》。
在大壁画《血肉长城》上凝结着我的先辈的苦斗,那滚滚的人头中,有我的长兄。
我的创作状态,时时处在这种亢奋之中,我体会到,作为一个艺术家,在他的生命中,只有积累着喷发欲出的与时代、与人民命运共生共存的无限感动时,他才会享受到这感动的赐予,才能在他的笔下涌起波澜,才会感到艺术人生之“甘”。
这就是我为什么至今不悔、坚持走着一条已被不少人不屑于再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