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巴黎中心第一区旺多姆广场,人们在李真的巨型雕塑前驻足,惊叹于这12个大家伙,腾云驾雾一般地降临似乎又随时可能遁迹于无形。巨大的体量丝毫没有给面对它的人们带来视觉上的压迫,反而散发出亲切温暖的气息。有人认为李真的雕塑是世界性的,也有人觉得他的作品是纯东方的,当然更会有“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老生常谈。而对李真来说,艺术创作只是自己一生的心灵之旅,孤独时对温暖的渴望,面对现实生活的时候对超然自由的追寻。
李真
1963年出生于中国台湾云林,是极受瞩目的当代艺术家。其充满震撼力的大型铜雕,成功融合中西方特色,同时具有浓厚的东方气韵以及西方艺术的极简风格,是禅宗思想和当代艺术表现的完美结合。
在创作中突破寻常的观感
《捻花》 铜 2010年 展览现场 《火神》 铜 2008年 展览现场北京商报: 9月2日您在法国巴黎中心第一区旺多姆广场举办了大型户外雕塑个展,有12件大型雕塑参展。和以往的展览相比,此次展览从策划、布展和户外呈现的效果,以及观众的反馈信息来说,您觉得有哪些不同之处?
李真:我在户外最大的展览是在台北的中正纪念堂,旺多姆广场是继2007年威尼斯双年展个展之后我在欧洲土地上的第二次个展。这次是我在海外的展览中最辛苦的一次:筹备期间与法国政府进行了无数次的沟通协调,1万多公里的运输旅程,并且考虑到大型雕塑在公共空间装吊时安全性的问题,甚至要计算它的重量,12件的大雕塑,最大的一件加上雕塑台将近有9米。所以如果以雕塑来讲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展览。
在以往亚洲区域的展览中,多数华人观众都认为作品很可爱很有趣,或者觉得它像什么,也有人说它胖。但这次我却听到了许多不一样的声音。许多本地的民众还有欧洲的游客都会问到“什么样的心情和精神状态才使你创作出这样的作品”、“你对生命、对现在的物质世界怎么看?站在这么巨大的作品面前为何感受不到丝毫压迫?李真你可以告诉我吗”……这些问题让我很感动,我的内心世界正是他们对我作品好奇的地方。
北京商报:您最初正式接触到雕塑制作是传统佛像,而且这更多是您当时的兴趣所在,和西方现代雕塑相比,传统佛像在当时对您的吸引之处是什么?而接触佛像制作是否可看做是引发您后来以传统为创作中心的一个重要原因?
李真:那是我童年的生长环境,小时候常跟着父母去烧香拜佛,后来才意识到这些经历对自己的作用。带着这些生活经历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们在求学的阶段就遇到了西方的现代雕塑,学习练就了写实的技能。
我用了七年在传统文化与西方现代雕塑的矛盾之中思考,然后才慢慢走出来。传统图像经过不断的重复、不断的淬炼,到达一种神乎其神,一种无我的境界。但是在西方现代雕塑的理念下,艺术是一种自由创作,不分东方和西方。我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力去改变传统雕塑的图像,但我有权力解放我自己,想通这一点我就真正的自由了!艺术创作的来源可以很丰富,无论是从社会现实中、历史题材里或者是虚拟出的,它都可以成为生命中的一种了不起的解脱。这些作品也都是我一种心理的解脱,我可以在这里很自由自在地、快乐地去享受它。
北京商报:大体量的雕塑作品许多都有体态轻盈、云里来雾里去的感觉,仿佛是从天而降,但又可瞬间遁迹于无形之中,有些像是天尊降临,有些则像是神仙下凡,这些都为您的作品增添了许多神话色彩,在创作之初的动机是否会来源一些神话故事?
李真:神话的图像在作品里有时候会浮现出来,但在我整体创作体系中它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不具有代表性,只是无形中的流露,这与文化的养成脱离不了关系。
北京商报:在作品呈现的效果和其气场辐射所营造出的氛围来看,您似乎将作品从任何带有时空指向的线索中纯粹地抽离了出来,仿佛是远古又可能是未来,具有一种开天辟地之前强烈的混沌感,这使观者身处其中强烈地被感染却又难以言明。在您看来,这种时空模糊的表达是否可看为是您对永恒的一种描绘,或者是对当下性的另一种解读?
李真:我的作品有很多是处于模糊的状态,我会刻意在作品中隐藏一些东西,去挑战观者的价值观。以前的传统在当时其实是很新潮的,现在所谓的当代在未来也会变为传统,传统跟当代本来就是一体两面的事情。所有的资讯、文化资产、生命经验是没有疆界,甚至没有时间、空间的限制。我接触并了解过许多新鲜的艺术形式,也喜欢一些年代久远的作品。无论时代再怎么变化,我是一个从小生长在东方文化的世界里,根本就不是一个西方人。但是时代的视觉性、一些现场的处理,包括一些手法,这是不可磨灭的,我活在当下这个世界里,这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或许这种对时代的认知使我的作品传达出一种基于东方文化的时空模糊感。
北京商报:您作品中很多人物形象都憨态可掬,诙谐却不滑稽,一个个尺寸不等的“大块头”圆圆滚滚,温润细腻看起来又非常有担当的样子,作品中传递出的爱与温暖会令许多的观者会心一笑。作品脱俗化的过程中却不排斥人间烟火,这是否是您一直追求的效果?
李真:对任何一个有生命灵性感受的人来说,爱是必然的需要,被爱会让人感觉到温暖,获得更大的力量,这是人的天性。我没办法逃避生命中本来就存在的某一种孤独,也必须去面对它。我平常的生活非常简单,除了展览开幕与接受采访,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到山里面走走,跟好友喝茶或者品酒,大多时间与家人安静的相处。这种生活对我很重要的,是另外一种单纯的享受。
这次旺多姆广场的展览上有人问我作品是否在讲述东方的“禅”。我现在还无法回答他“禅”是什么境界,或许我正在寻找,在作品里面会有无意中的显现。他们这样问,其实是对我的一种体悟,这些体悟对我来讲是一种内心的碰撞,这种碰撞其实也是我自己想要去学习、追求生命了脱的方式吧。
北京商报:目前中国的当代艺术“向传统回归”的趋势已经愈发明显,经历了各种西方艺术的洗礼之后,许多艺术家现在都试图向传统艺术寻求给养,而回顾您的艺术之路,一直是以传统文化作为创作的出发点,似乎从没有被各种激进的艺术活动所影响。传统与现代在您看来是否能够完美的共融而不是两极的状态?
李真:一个人的生命是非常短暂的,但对一个喜欢文化艺术的人来讲,尤其是一个艺术工作者,文化是要有尊严的,那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已经有5000多岁了,要改变一个5000多岁的人是很困难的。外来的思潮对一个5000多年的文化就像一个很大的湖水中的涟漪。艺术是人的情感精神、一种内在世界的互动,这些是不分国界的,但是艺术有其产生的原因和脉络。所以现在中国的当代艺术对我来讲没有回归,我觉得那是本原,原本就存在的,只是我们应该怎么去看待,用什么态度去看待我们本来的东西。
北京商报:在您作品中提出的众多概念之中,“游”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题目。而您的创作展览经历也可以被看做是一部“游记”。自1999年台北国际艺博会上的首次个展,到签约亚洲艺术中心受邀参加第52届意大利威尼斯双年展,再到2012年美国西雅图弗莱伊美术馆举办个展《造化之“不生不灭”:千岁与草民》,和这次李真2013巴黎旺多姆广场大型雕塑个展,您的作品获得了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认可,这种认可在您看来是否来自您作品中关于东方精神自然有力的输出,还是基于一种以国际化的眼光对艺术国界的打破?
李真:我觉得“游”有两种,真实的和不真实的,这个概念在东方和西方艺术家中都存在,记忆是一种“游”,想象也是一种“游”,所以“游”本来就是无关时间和空间、古今中外、西方和东方。对我来讲它是一种精神的形,一种逍遥的、摆脱现实的自由。这种超然势必有一些气韵和一些超脱,当作品没有呈现出某一种超脱的状态就会掉到那种过于人间化的状态。
北京商报记者 周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