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职业背景、性格、文化修养造就了每一个收藏家区别于他人的收藏特色。少将、三次参加保卫边疆自卫还击作战、中央政策研究室政治组负责人、国防大学马克思主义研究所所长、全军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研究中心领导小组副组长……这样的履历,给黄宏的收藏增添了一种军人特色。
兴之所至,率性而为
黄宏1946年生于云南,1962年在昆明入伍。父亲毕业于金陵农大,曾担任过第一任云南省农业专科学校校长,昆明市科协名誉主席。母亲毕业于西南联大,多年从事教育工作。黄宏在云南军队里担任宣传处长时期,就收藏各种书籍,特别是20世纪50年代前,中共老一辈社会科学工作者的理论著作和各种版本的马列译著,黄宏收藏了几千余册。
“那时候我系统地收藏郭沫若、博古、张仲实、陈昌浩、柯柏年、吴黎平、郭大力、曹葆华等人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翻译的马列著作。其中,有30年代的《续西行漫记》,1940年在延安用马兰纸印刷的《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1948年东北版的精装《毛泽东选集》,1920年出版录有周恩来名录的《南开同学录》等,艾思奇的《大众哲学》新中成立前有34个版本,我有24个版本!”言语间,黄宏透着一股自豪感。这些藏书,对他的人生及各种创作意义深远。纪念艾思奇诞生百年时,中共云南省委聘请他担任电视文献片《一代哲人艾思奇》的总撰稿,能担此任,藏书功不可没。黄宏说,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党!他充分利用收藏完成了“中国共产党思想建设史”和“理论建设史”的相关著作。最近,他应凤凰出版集团之约,撰写一套“记忆中的苏联”丛书,其电影、美术、音乐、文学、建筑等文章的撰写也离不开这些有意义的收藏资料。
真正意义上的书画收藏始自1979年。那年,大批书画家到云南前线慰问。时任军宣传处长的黄宏与画家交上了朋友。1984年,黄宏任老山作战主攻团政委,与更多书画家结下了友谊。“我藏有王琦、范曾、袁运甫、袁熙坤、李延声、贾浩义、吴休、史国良等当代名家的书画。”
黄宏的收藏门类庞杂,兴之所至,率性而为。初涉收藏,他并没有确定什么宏大的目标和崇高的价值追求,就是业余生活的调剂。
30多年来,黄宏倾其收入,利用业余时间购藏了曾无人问津的文化遗产。目前,他的海岳堂藏品万余件,除古籍文献、书画外,还有陶瓷、砚台、铜镜、铜器和古代雕塑(含石雕、玉雕、木雕、竹雕、刺绣等)。已告别军旅生涯的黄宏说,上天给关上了一扇门,却开启了另一扇窗,通过收藏,他得到很多乐趣;通过收藏,获得了知识,交到了朋友,愉悦了身心。
人取我舍,人舍我取
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嘉德周末拍卖会推出过扇面,价格低廉,购买者甚少。黄宏发现里面有很多名家作品,遂陆续购藏。他以300元买下晚清书法家梅调鼎的扇面。梅调鼎,字友竹,晚号赧翁,慈溪人,虽布衣一生,但书法造诣很高。乡党冯幵《回风堂集》谓其“于古人书无所不学,少日专致力于二王;中年以往参酌南北,归乎恬适;晚年益浑浑有拙致入化境”。自言“用笔之妙,舍能圆能断外,无他道”。现代书法家沙孟海评曰:“他的作品价值,不但当时没有人和他抗衡,恐怕清代二百六十年中也没有这样高逸的作品。”黄宏告诉记者:“收藏扇面,书写绘画者的名声固然重要,但最需要重视的还是文化内涵。我想将所藏扇面写本书,告诉读者书如其人。”
千方砚台也让人艳羡。黄宏用陆游咏梅诗形容过砚台收藏:“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在他看来,砚台就像是冬天凋落在雪地里的梅花,没人重视。“别人不重视,我都捡起来。砚台是我最珍视的收藏之一,几乎构成一部砚史。”
砚台自古备受文人墨客宠爱,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是不同历史时代的承载物,也是华夏文明的见证者。这也是黄宏为什么要花大力气收藏、研究古砚,并致力于推动人们了解古砚的终极目标。
对于砚的研究,黄宏颇有心得。“作为文房四宝之一,砚是由原始社会的研磨器演变而来,又称研。我国制造砚台历史久远,早期砚台是用颜料在上面涂,在石头上研磨。春秋时期砚台基本成型,汉代砚台抛开研石自成一体。”
砚台有石、玉、陶、瓷、瓦、澄泥和铜、铁、银等材质。从实用角度看,一般分瓦砚和石砚两类。瓦砚按照制作的不同,分澄泥砚和砖瓦砚两种;石砚按产地,又分为端砚、歙砚、乌金砚、灵岩石砚、开化石砚、大沽石砚、沉州石砚、溪石砚、洮石砚、紫金石砚等。
说起砚台收藏,一般人将端砚、歙砚、洮河砚、澄泥砚作为重点,又以端砚为诸砚之首。黄宏对看似市场价值不高的砚台亦深爱有佳。“我收藏的一方汉代石板砚,看似非常简单,真的就像一块石板,几乎看不出工艺雕琢的痕迹,但这方石板砚很薄,本身就代表了打磨工艺的水准。过去收藏砚者认为汉砚的石品差,若对汉代历史文化深入了解,就会发现,汉人之所以好用一种看似粗糙的石质制砚,正是源于他们对豪放之美的追求。正如汉高祖刘邦《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气势。汉代艺术粗犷、大气透露出阳刚之美,两千年的历史风尘没有掩盖它内在持久的美的本质。”
爱砚人,对砚台的鉴别与保存自有心得。黄宏告诉入门级的藏家,首先是看,看砚的质、工、品、铭、饰与新旧,是否经过修补——修补之处的颜色与原色总有差别。其次是摸,拿到一方砚,可用手摸一摸,手感如婴孩皮肤一般光滑细嫩,说明石质较好,感觉粗糙则说明石质较差。然后是敲,将砚面用五指托空,轻轻击打,或用手指弹砚,闻其声。若为端砚,以木声为佳,瓦声次之,金声为下,三种不同的声音体现出石质的嫩与老。歙砚敲击以清脆的“铛、铛”金属声为佳,声音“噗、噗”说明多泥质,或石质有暗伤,为下品。之后是洗,砚最好清洗,古砚因砚面上墨痕斑斑,遮掩了自然美纹,也分辨不清坑口和年代,因此需要洗掉砚的墨痕,看是否有伤痕和修补痕迹。最后是掂,用手掂砚的分量,同样大小的石砚,轻的说明胶结松——这对歙砚较适用。
谈到古砚的保存,黄宏说,首先要避光,砚放置于窗前案头,应避免阳光直射,否则砚质会出现干燥的迹象,日晒过久砚匣也容易干裂。玩赏砚台时,桌上要铺上毛毡,不要接触金属和玻璃等器物,更不可以将砚重叠放置,以防碰伤。在对砚台涂蜡时,蜡可以涂于砚四周,底部要薄而适中,最忌将蜡涂在砚堂磨墨的部分。砚上抹植物油的做法也是不妥的。
黄宏建议藏家,不妨多读宋代《歙州砚谱》和米芾《砚史》、清代吴兰修《端溪砚史》等砚台著作,可“多双慧眼、长分见识。”
抢占先机,持之以恒
德国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强调,军事家最重要的是战略眼光,黄宏将之运用于收藏,“收藏也要有战略眼光,抢占先机,在其他人都没有认识到一个门类的价值时成系统的收藏。”
抢占先机并不等于盲目。黄宏相信直觉:“我没有经过系统的文博专业训练,常凭直觉辨别一件器物的好坏。直觉表面看没有逻辑性和理性,其实,直觉是调动一个人多年的理论知识储备的瞬间判断,体现了人生阅历的丰富程度。”黄宏常在地摊淘宝。在中南海工作时,他下班后雷打不动地乘四路公交车到琉璃厂转一圈再回家;在玉泉山工作时,他每周六早五点钟从骑车到苹果园,换地铁、公交车去潘家园,淘完“宝”再赶回去上班。“那时的潘家园还是荒郊野岭,有人清晨四点就打着手电在那里淘了。我不是去得最早的,但肯定是坚持得最久的。”这一坚持就是30年。
著名学者何新是黄宏好友,也喜收藏。性情中人何新,有时赠人“宝物”,事后得“找补”回来,如赠给黄宏一个黄宾虹扇面,就到黄宏家“强索”一幅何绍基对联。有次,两人结伴到潘家园“淘宝”,何新买了几枚铜镜,在公交车上就送给黄宏一枚,没等下车就反悔了:“老黄啊,铜镜还是给我吧。我得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悔得黄宏“真该早点下车啊!”何新妻子是著名导演胡玫,因得黄宏相助,将原拟赠著名导演谢晋的一个陶罐赠给黄宏,何新念念不忘,入文为记。
在黄宏的记忆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收藏市场假货较少,“人们的心思是想拿古玩换台彩电,造假的积极性不高。只要用心,肯定能捡到漏。”
别看收藏颇丰,黄宏家里的电视机用了几十年,家具还是当军宣传干事时自己打的。但他没有什么余钱:“不抽烟,不喝酒,不桑拿,不泡吧,我是典型的月底综合征,虽不像曹雪芹举家喝粥酒常赊,但工资、稿费、讲课费等都用来换了藏品。”黄宏对藏品是“一毛不拔”:“我要有件什么东西就拿去‘公关’,也不可能有如今的收藏规模。多贵的烟酒我都会送人,20块钱从地摊上买来的东西我不会送人。”
“以藏养藏”是藏家的收藏策略,但黄宏“只进不出”。“毛主席讲坚持就是胜利。浅尝辄止,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永远体会不到成功的喜悦。很多从事古董商有利就卖,换得了靓车、豪宅。但有位古董商曾感慨地说,‘好东西都卖掉了,最终赢家还是收藏者。”有拍卖行游说黄宏拍卖藏品,他却在关键时刻打了退堂鼓,以至于他自己不好意思地给拍卖行工作人员鞠躬致歉。“收藏一旦卖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残缺是美,系统收藏
黄宏认为,对历经千年的艺术品不能苛求完美无缺,特别是具稀缺性和唯一性者。“残缺无大碍,如断臂维纳斯一样,有种残缺的美。”正是因为有些藏家追求完美,才将机会让给了黄宏。
在收藏生涯中,黄宏确立了系统收藏的理念。他研究了所藏的350余件瓷枕,撰写的《美哉——宋元诗词枕》,不仅探讨了瓷枕烧制的年代、胎釉、窑址、装饰等,分析了枕上的诗词作者、诗词内容,更从审美角度,概括了宋元诗词枕的“八美”,即“精神见于翰墨”的“崇高美”,“江清月近人”的“自然美”,“满船空载月明归”的“禅境美”,“闲散胜如拘束”的“隐逸美”,“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的“寄情美”,“有花方饮酒,无月不登楼”的“雅致美”,“人老簪花不自羞”的“教化美”,和“一架青黄瓜,满园白黑豆”的“俚俗美”。阐述了中国人天人合一的宇宙观,生生不息的自然观,尊重自然、珍惜生命的生态观。
“宝物常见‘宜子孙’‘子子孙孙其永宝之’铭文,这实际是不可能的。” 将个人收藏转换为社会收藏,将个人文化财富转换为社会文化财富是黄宏的收藏理想。他特别希望将多年收藏带回家乡云南,为云南建设文化大省和昆明建设历史文化名城做点贡献。“我父母是理想主义,他们一辈子没有留下任何私人财产,包括在干休所分套房子都坚决不要。与父辈相比,我多了点现实主义,但理想主义的基因是去不掉的。所有的收藏没有当成个人的私人财产。我的家乡在云南,一个边陲之地,和先进经济文化地区有一定差距。我希望能为家乡的发展出微薄之力,对这些藏品而言,我不过是个暂时的保管者而已。”
2012年10月12日,作为第二届“浦东文化艺术节”重要项目之一,“海岳堂收藏瓷枕展”在上海吴昌硕纪念馆开幕。150件瓷枕尽管部分有磕碰和修补痕迹,依然闪烁着历史文明的光泽,向观众展示了中华民族优秀而丰富的文明发展史。
云南普洱市博物馆筹办展览,中共普洱市委书记沈培平向黄宏商借藏品。黄宏欣然应允在500余件茶具任意挑选。普洱市博物馆和云南省博物馆工作人员本拟选百件,却精挑细选了200余件还依依不舍。2012年12月28日,“茶和天下·黄宏藏中国古代茶具展”在普洱市博物馆揭幕,270件茶具为普洱市提升茶文化尽了份力。这一展览还参加了第十届(2011-2012年度)全国博物馆十大陈列展览精品评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