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华
最近,因为马世晓先生书法遗作到台湾展览,我也以“自由行”身份旅行台湾。和台湾书法界朋友屡有接触,自己也寻访了一些文化名胜,其中一个强烈的感觉,是于右任先生在台湾的文化影响。于翁去世于1964年,距今已经整整半个世纪,他既是追随孙中山先生从事辛亥革命的一代元戎,又是二十世纪最具创造性的书法家和诗人。如果说官位,他甚至比不上阎锡山、陈诚,但世纪风云磨洗,如今很多曾经的政坛明星渐渐黯淡,但因为文化的浸润性和长久性,于右任先生在台湾的影响却似乎超越了时空,依然让人感觉无处不在。
且说象征性的纪念设施,台北的国父纪念馆,是纪念孙中山先生的煌煌殿堂,纪念馆门外的公园里,除过孙中山先生的雕像,就只有一尊于右任先生的雕像。台湾书法家杜忠诰先生告诉我:这尊雕像本来安置在台北市的一个路口,当时也是十分隆重的纪念设置,比较其他官位仿佛者,对于先生的纪念规格显然高出。以后,因为市政建设,安置髯翁雕像的部位要拆迁。在台湾书法家们的努力之下,这尊雕像就被转移到国父纪念馆公园。据杜先生谈,在台湾,因为复杂的原因,对前贤的纪念方式和设施,没有确定的规格,其间差异,多因为后人与学生的努力不同。如对于右任先生的纪念,即多出于文化人的自发。于右任先生逝世之后,文化界捐资塑造了一尊铜像,要安置在台湾最高的山峰玉山之巅。玉山主峰高3997米,这尊铜像高4米,加起来就超过了4000米。这样的象征意义,在台湾是没有第二人可以承负,而赋予于先生,可见其人望之高。要将那尊重量80公斤的铜像运上台湾最高峰,无公路汽车可达,在文化界发动之下,台湾的登山运动员们挥汗攀涉,接力完成了此艰巨任务。这在台湾,恐怕也无第二人可以得到。
对于右任先生的崇仰,还可以从很多方面得见。如在国父纪念馆里,有一巨幅油画,标题是孙中山和辛亥群雄,表现了辛亥元勋百人之众。画面上孙中山先生居中,而在第一排陪伴国父的不是蒋中正,也不是黄克强,而是宋庆龄与于右任。我与台湾文化界朋友谈起这件油画时,他们也认为这作品表现了作者个人的一些观念,甚至表现了近些年来台湾政治文化的一些微妙变化。对于右任先生这样的推崇,有多方面的原因。我接触的台湾朋友对蒋中正的评价,既有肯定又有批评,而对蒋经国则几乎无异词。于右任先生早年曾经受蒋中正委托抚育过蒋经国,在于先生辞世之际,蒋经国侍奉在侧。于先生题赠蒋经国“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对蒋经国晚年的改弦更张是否发生重要影响,没有切实材料余不敢妄论,但毕生执晚生弟子之礼,蒋经国与于右任这样的关系,对台湾文化人乃至于一般民众,必然发生影响,应该是事实。
在马世晓先生书法纪念展的开幕式上,堪谓台湾书坛祭酒的傅申先生还就大陆学者邱振中关于中国草书历史的评价提出异议,因为邱振中曾缕述对中国草书做出贡献的诸大家中,有林散之而无于右任。傅申先生的意思林散之的成就赶不上于右任。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学术话题,但傅申先生在一个礼仪场合毫不犹豫地直抒胸臆,既让我感觉到他的直爽,也可以体谅到于右任先生在台湾书坛的崇高。
在台湾期间,还曾寻访于右任先生的故居。据说,先生官邸原来在青田街,因为拆迁,没有保留。而位于北投温泉的“梅庭”,是先生曾经与莫德惠先生共同使用过的避暑地。最近,台湾最具影响的书法团体何创时基金会就在梅庭举办髯翁书法展览,而这样的展览,在台湾书法界是经常举办的。在他们心中,有一个永远的于右任。其实,在大陆的书法家和文化人心中,也有一个永远的于右任。因为共同的文化怀念,因为髯翁,我感觉在台湾,与书道同仁的相处增添了许多亲切。■
(作者系书法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