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元
这些年,倪萍已经很少在公众前露面,她把更多的时间用来照顾母亲和儿子,偶尔,想念家乡了,睡不着了,她就在自家金鱼缸上垫块木板,铺上纸,开始画画。
倪萍五十二岁那年开始画画,是为出自己的书配插图,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画出《姥姥语录》里的十五幅画,说起这件事,倪萍很自豪:“我不是天才是什么,我就是天才。”接着是她爽朗的笑声。
画画是倪萍小时候的梦想,那时候她捧着《三毛流浪记》的连环画,在自家院子里画姥姥的大辫子,她对美的热爱似乎是天生的,院子里的苹果花、玉兰花,她都觉得很美。后来,家搬到青岛,每天听着住在旁边的吕思清拉小提琴,这些熏陶都与后来的画画有关系。
后来,十九岁的倪萍拎着木箱子,穿着棉袄来到济南,济南这个城市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她的第一部话剧、第一部电影、第一部电视剧,甚至第一次婚姻都在这个城市发生,在这座城市,她懂得了一句话——“在名利场上做事就要做到最亮的灯光下”,那时候,即使在舞台上演一个配角里的配角,她也要努力做到最显眼。果然,她到了北京,成了全国人民都认识的节目主持人。
再后来,她从荧屏上隐退,又走上了银幕,为了演好一个女民工,她可以三个月不洗澡,为了演一个地震后找不到儿子的母亲,她总共喝了二十多斤白酒。她说自己是拿命在演电影,现在想好好活着,就不演了。
虽然在人前,倪萍总是妙语连珠,可是在家时,她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虽然不说话,但她也不寂寞,满脑子都是那些曾经让她感动的瞬间。山东省美术馆馆长徐青峰有一次和倪萍聊天,倪萍非常激动地向他描述,自己在外面散步,看到芦苇荡里有两只白天鹅相互依偎,特别安详,说到这里,倪萍两手放到腮旁做了一个安睡的动作,倪萍自己说,其实童年的时候看见过这样的情景,而很多这样温暖的情景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能再看见,实在难得。这样说来,画画首先是对生活的一次感动。
前些日子,倪萍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济南办画展,一身黑色裙装的她越发显得高挑,但一开口,却是让人备感亲切的山东话:“我在解放桥住了十年,留下了最青春的十年。为什么二十多年我没回来,因为我对这个城市有很深的爱,不敢回来。今天为什么敢了,因为岁数大了,再不回来走不动了,寻思着,回来也得带着礼物,拿馒头咸菜谁要?所以我拿着画回来了,俺没学过画,是业余的,俺不让高级人士来看,俺就让咱老百姓来看,老百姓说好俺就觉着是真好,俺就敢吹。都是咱自家人,我敢用‘家在山东’的名字,因为我觉得我身上有的所有优点都是山东人给我的,缺点全是在外头学的。你们看了画以后有意见尽管说,看了画该说好的也别客气。”下面哄的一声笑成一片。很多老百姓喜欢倪萍的画,因为她懂得艺术不是技术,最终要用情表达,而她的感情很朴素,所以题款她从不愿意写“春江花月夜”那种诗词,写的都是大白话。
虽然淡出了公众视线,但倪萍的粉丝依然很多,在济南办画展时,来自南京的漂亮女军官专门请假赶了过来,见到倪萍就哭了,她说在她人生转折时,是倪萍给了她鼓励。一位尚在学校、满腹理想的小伙子问倪萍怎样写作,倪萍说,写作越专门学越不行,你就用力生活吧。一个老兵五点钟就从潍坊赶了过来,他说,当年倪萍主持春晚时,他在小兴安岭当兵,当时电视信号不好,得有个人在屋外扶着电线,他当时的感受就是天气太冷了,春晚时间太长了,倪萍太漂亮了。
活在世间总有些事让人扼腕叹息,比如,美人白头,英雄迟暮。可是,也有那些聪明人能在不同的人生阶段酝酿出不同的韵味,让旁人浸润在这淡淡的滋味中,慢慢回味。
我写这篇文章是在午后,而倪萍画画通常选择在三更半夜。真想有一天在半夜里梦到她,看她画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