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经惟,颇受争议的摄影师、当代艺术家。初次接触荒木作品的观众,往往会将其视为某种岛国特有的色情与偷窥欲望的产物,不过是将一种低俗的格调转化为忧郁与细腻的情致。而在深入了解之后,这种停留在感官欲望层面的接受便渐渐地转化为某种细腻的情绪与感受的表达,这种表达一如伤咏樱花的凋零一般的凄美,只是一改壮怀而为日常。如果我们以今天对待当代艺术的宽容态度去看待荒木的摄影艺术生涯,想必会对其作品在日本的屡屡遭禁感到困扰,然而,正是在日本这样一个极端的保守与开放、私密与窥视、礼貌与冒犯交织在一起的社会情境中,荒木的作品才显示出特别强烈的反体制色彩。而这种反体制的因素,恰恰触动了极端的守秩序这一日本社会的底层逻辑,显示出更强烈的张力。
荒木于1940年出生于东京平民区。1963年毕业于国立千叶大学工学系摄影专业。1971年,供职于日本电通广告公司的荒木与同单位的名花阳子成婚,并在一年之后离开公司,开始了自己的独立艺术家的道路。正是在婚后不久携新婚妻子阳子旅行期间,荒木经惟拍摄了《感伤之旅》系列,以“私写真”的姿态发出了他个人的摄影宣言。“《感伤之旅》是我的爱,也是我作为摄影师的决心。我拍摄自己的新婚旅行,所以是真实的摄影。”可以说,荒木从这本自叙体摄影集开始,踏上了艺术创作的旅程。
这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因为它一次打破了两个日本社会惯常的生活定势。首先,在逐渐进入经济发展期的日本,当时的风气是鼓励以企业为家,从入职一直工作到退休的,这种集体归属感是一种几近潜意识的选择,尤其是进入一个名企更是如此了。今天的中国人很难想象长期雄踞世界广告公司榜首地位的日本电通广告公司在当时的广告界以及日本的地位及影响力,对于新踏入社会的年轻人而言,在这样的单位中娶妻生子、生老病死简直是一辈子的梦想,而荒木的选择无疑是令人跌破眼镜的。其次,正如一度风靡国内的成功学名著《厚黑学》所写的那样:“有些事情是说得做不得的,有些事情则是做得说不得的。”在日本社会,私人生活与公共媒体之间的潜在界限更是如雷池一般难以逾越。也许,正式在这样处处存在看不见的玻璃屋顶的社会结构中,反而会逆反性地产生更直接地将镜头对向私密生活的细节的艺术吧。也许,这种追溯社会背景的文字恰恰是私摄影的反面,对于艺术家而言,诗意地将自己的生活细节与感情末梢展露给公众,才是一种最自然而然地“私叙事”的方法。
荒木经惟的个人影像传记依然在继续。结婚二十年后,他又以《冬之旅》系列拍摄了爱妻阳子患病入院至去世期间的时光,寄托了对妻子深厚的感情与无限的哀思。再之后的《春之旅》系列,则拍摄了阳子去世后一直陪伴着他的爱猫奇洛的离世,此系列中大量出现的空空的天空,也许是荒木在仰望已在另一个世界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