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赵明超 ○编辑 于勇
资本爱什么?稀缺的、保值增值的、可以带来超高投资收益率的……如果又刚好被认为是道德的、高雅的、甚至是爱国的,那就更完美了。
于是,“收藏”这两个字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资本圈中人的爱好名单上,他们是拍卖场上最抢镜的一群人,为艺术烧钱,不达目的不落牌。
对于艺术品,过去的老藏家们喜欢用“玩”来作为与之相搭配的动词,既显示态度也表明目的;今天,圈中的买家更喜欢用“投资”搭配艺术,他们未必不爱或者不能体会艺术带来的心灵愉悦,他们只是在用更为丰富的视角去看待艺术的“美”,并用货币来衡量。
2013年10月8日下午3时,香港苏富比的拍卖厅里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宾客。一尊明永乐鎏金铜释迦牟尼佛坐像成为激烈竞争的焦点,手握8116号牌的郑华星目光坚定。
整个拍卖过程只进行了6分钟,但就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这尊佛像好像坐上了火箭——起拍价格3000万港元,两次加价到3500万港元后,被迅速抬高到5000万港元,又经五次加价,一下子突破了亿元大关。此时,郑华星一口气加到了1.5亿元,对手紧跟不放,他又连续举牌1.5亿港元、1.8亿港元、2亿港元,最终以2.1亿港元成功拍得。
2.3644亿港元(加上拍卖费用),一举刷新了中国雕塑品世界拍卖纪录,也令佛像艺术品这一相对小众的拍卖市场,站到了晃眼的镁光灯下。
这一纪录的创造者郑华星,是广东中山五觉斋文化艺术有限公司的“主人”。
拍卖师落槌,现场一片沸腾,着黑色中山装的郑华星瞬间成为全场焦点。他缓缓起身,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获胜后的欣喜表情,而是双手合十,向前后左右的场内参与者致意,之后单膝跪在了佛像前。
“别人是去拍卖场拍卖的,我是去现场请佛的,所以不管什么样的价钱,一定要把这尊佛像请回来,所以拍下来的时候心情其实很平静。”
11月下旬,在郑华星艺术派头十足的五觉斋办公室里,他向记者讲述起了自己的收藏经。
中山藏家的“封面情结”
明代狮吼观音,高135厘米;8至9世纪斯瓦特风格的《莲花手观音》,高15厘米;9至10世纪克什米尔风格的《文殊菩萨》,高10厘米;12世纪帕拉风格《弥勒菩萨》,高13.3厘米;唐释迦牟尼坐像,高19.5厘米……
别人说中山藏家郑华星有“封面情结(对印在封面上的藏品志在必得)”,他并不否认。
郑华星的办公室隐身于繁华的兴中道上,一尊楠木雕的“明代狮吼观音菩萨坐像”,从“请”进门后,就一直守护在五觉斋的入口处。
狮吼为佛教专用语,意指以无畏音说法,如狮子咆吼。坐骑上的观音面颊丰满,身着双领式通肩大衣,系高束腰长裙,胸前细密繁缛的璎珞,雕刻精湛,衣褶轻盈流动,富有韵律感。雄狮则双目圆睁,回首昂望做怒吼状,与闲适的观音菩萨互为映衬,动静有致。
这件珍品是郑华星的挚爱,从北京运来时,装在当年伦敦佳士得专门为其特制的一个木头箱子里,据说单箱子就花了三万多元精制而成。“彩绘经不起任何折腾,一点点剥落,我都心疼不已。”
再往里面走,墙上挂满金丝楠木雕刻,天庭上几丛葱葱幽竹,辅以假山池沼小桥流水,自是清净自在。在茶室谈天,书房泼墨,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从小就热爱文学、历史的郑华星,在事业上功成名就后便开始转型,将人生的重心落在了艺术品收藏上。他迈出的第一步,就是进军当时还籍籍无名的金丝楠木。
很快,独具慧眼的郑华星就等来了金丝楠木的春天。北京瀚海春拍,五觉斋一组“春夏秋冬”金丝楠薄浮雕4条挂屏拍出了690万元的价格。而目前他收集的金丝楠木,已达一两千吨。
郑华星告诉记者,目前大部分藏家青睐红木,金丝楠木比较冷,但其实这是帝王之木,古代老百姓很少能见到。
钟情金丝楠木,还因为“这种木头里面有一种修习的味道”。
郑华星说,如今都市化生活节奏太快,人们每天来回奔波忙碌,已经忘记了内心的宁静,金丝楠是一种非常静的树木。宁静致远,通过雕刻出来的古韵意境,可以让人感受到一种心境和闲适的状态。
铁心追求“文化潜力股”
六七年前,郑华星又开始关注佛像艺术品。“当时,我看到书画、玉器、家具等收藏门类都已经炒得太热了,价格奇高甚至虚高,我觉得没必要去‘追涨’,更没必要去斗富。我想必定还有某些门类像此前的金丝楠木一样处于‘潜伏期’,被人们所忽略。”
最终,他的目光被佛像艺术品所吸引。“我想这就是我追求的‘文化潜力股’了。”
那时候,郑华星读了很多有关造像艺术的书,只要知道书上介绍的代表性作品现存于哪儿,他就会到其所在的博物馆、佛教圣地去一睹真容。“苏富比、佳士得在全球各地哪儿有优秀的造像作品上拍,我就追到哪儿去。”
“佛像作为一种收藏品,更多的是给人一种潜移默化的修身作用,这种潜在的教化深入民间,可以满足人的精神需求,尤其是在物质条件已经很大丰富的情况下。”目前五觉斋已经藏有300多尊珍贵的佛像。
最新拍下的这尊释迦牟尼像,右手下垂持触地印,维持禅定冥想坐姿。这尊像最初出现在1930年法国的一次拍卖会上,1960年至1990年,辗转两个意大利收藏家族,今年重新回到公众视野。
郑华星说,尽管自己在拍卖现场看上去淡定,但为最终拍得佛像,他之前紧张准备了一个月。
“一开始的预估价位是1.2亿港元,后来又与好多业内专家交流,还赶往香港看实物,最后才认定这尊佛像是为数不多的顶级艺术品,拍卖价大概有1.8到2亿港元。”怀着志在必得的念头,他最终以高出预估价几千万竞得。
尽管花费两亿多港元拍得,但郑华星认为,这尊佛像附加有很多价值,不能单纯用金钱来衡量。“我们在苏富比上拍卖之后,佛像的价值已经开始受藏家重视,目前已经有人愿意出更高价钱购买。”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近距离瞻仰佛像,郑华星决定将在中山修建寺院供奉巨资拍卖的佛像,实现“佛住香山”的愿望。
对于佛像的投资空间,郑华星非常看好。他举了个例子,一张乾隆御制的紫檀木“水波云龙”宝座,曾以8578万港元的成交价打破了中国家具的世界拍卖纪录。一件清乾隆浅黄地洋彩锦上添花万寿连延图长颈葫芦瓶,以2.5266亿港元成交。同时期,作为清代一等一造像作品的乾隆皇帝御制铜鎏金千手观音,成交价却只有400多万元。
“仔细分析一下,宝座的材质虽然是顶好的木头,但终归是木头,寿命比金和铜这样的贵重金属要短很多;宝座是给皇帝坐的,只是皇宫里的生活用品,而佛像是供皇帝后妃顶礼膜拜的圣物,要比宝座尊贵很多;另外,家具的造型风格带有强烈的民族色彩,其美学价值不一定能为全世界的人所接受,佛像艺术却可以通行世界各地而无碍。”
如此一比较,郑华星认定,“佛像艺术品未来的升值空间不可限量。”
在郑华星所收藏的佛像艺术品,还有另一大特点:80%都属于海外回流文物。
在如何看待文物艺术品回流问题上,他深有感触:“必须承认,中国藏家越来越有使命感。这些文物艺术品本是我们民族的瑰宝,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因为各种原因流失国外,对我们国家民族文化的保存和传承都很不利。这些文物艺术品回归祖国,让自己的同胞可以更方便地欣赏先人们的艺术成果,感受先人们的创造力,这是很值得欣慰的事情。”
抬眼处,五觉斋的墙上挂着一幅行云流水般的书法:“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当求万世名。”想来,这正是郑华星在收藏之路拔足狂奔最强有力的精神支撑。
资本大亨的跨界举牌
11月4日,佳士得拍卖行在纽约画商让·克鲁吉耶尔的宅邸举行了一场夜场拍卖会。一些艺术品的流拍让整场拍卖会显得平平淡淡,直到毕加索的作品《两个小孩》出现才改变了现场气氛。
这幅估价900万至1200万美元的作品吸引了来自俄罗斯、日本、美国等地的11位国际买家竞价,经过30轮竞拍,一位匿名电话买家终于打败了所有对手,最后的成交价高达2820万美元(相当于人民币1.72亿元),成为当晚价格最高的拍品。
人们很快发现,电话那端的买家是来自中国的大连万达集团,其董事长王健林刚刚荣升中国首富。
拍下《两个小孩》后,万达又斥资274.1万美元买下了毕加索1965年的画作《戴帽女子》。这是万达首次收藏西方画作。此前,这家企业的艺术藏品一直以中国近现代书画为主。
其实,万达集团进行艺术品收藏已近30年,历史远比让万达知名的足球或院线要久远。
王健林曾对《华西都市报》表示,自己当时对艺术品的喜爱“几乎达到了痴迷的程度,见到什么好东西都想买”。他甚至还开玩笑说,自己当初之所以冒险“下海”,只是因为想赚钱买画。
为了存放艺术品,王健林专门从银行租下了一个几百平方米的保险库,里面存放着千余件藏品。业内估计,其藏品总价值可能达到数十亿、甚至超过百亿元人民币。
如今,万达每年都有针对收藏方面的专门预算计划。每次大型拍卖,万达都不会缺席。
与普通的收藏家不同,王健林是用企业家的思维做收藏,一般情况下,会进行系列收藏,通过收藏一个画家的系列作品形成合力。
一个广为人知的故事是,1992年,他押上自己的全部身家800多万元,只为了购买傅抱石的一幅画。后来傅抱石的代表作,几乎全被他收入囊中。刘海粟的《十上黄山》,据传他已经买到了9幅。他还一次性花掉几百万,从上海的多家宾馆一次性买走几十张海派画家作品,将目前海派画家的作品几乎一网打尽。
有人质疑万达做收藏是“企业的投资行为”。对此,王健林多次表示自己“只买画、不卖画”。他甚至说:“我从来没想过要赚卖画那点小钱儿。”
另一位不得不提的跨界大亨就是“法人股大王”刘益谦,他每年砸向艺术品市场的资金令人咋舌,仅2010年一年就购入价值7亿元的藏品,最大手笔是以3.08亿元拍下王羲之《平安帖》。
这位被称作中国艺术品市场上最慷慨的超级买家,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中国艺术品市场的估值体系,直接把中国艺术品推进“亿元时代”。
而被誉为“股坛狙击手”、“铜锣湾铺王”的香港华人置业集团主席刘銮雄,除了在股市胆识过人外,在艺术品领域也是佼佼者。他涉猎的藏品十分广泛,印象派、当代艺术、中国画、珠宝首饰、瓷器,无所不包。
自称波普大师安迪·沃霍尔铁杆“粉丝”的刘銮雄,跨界多年苦心经营,如今他的名字在全球顶尖收藏家名单上也已位列前茅。
要买就买最好的
万达与毕加索“结缘”始于集团艺术品收藏负责人郭庆祥。一个月前,他前往香港佳士得拍卖预展,第一次见到了《两个小孩》。
郭庆祥说,万达方面最终做出《两个小孩》的购买决定,获得其收藏团队的全票通过。“我们给这幅画预估了5000万美元左右的心理价位,这个数字比2820万美元的最后成交价更加令人瞠目。”
据记者了解,万达的收藏团队人才济济,包括多名外籍人士,有良好的教育背景及国际投资经验,对国际艺术品投资市场了如指掌。在他们看来,企业家投身收藏,也是抵御货币通胀的一种理性手段。
郭庆祥透露,早在七八年前,万达就有收藏欧洲艺术品的想法,并开始有意识地对此进行研究。但万达同时也注意到,时机不对。
经验告诉万达,要买就买“最顶级艺术家的最顶级作品”。
如今,郭庆祥觉得入手西方艺术品的“最好时机到了”——现在欧洲经济不景气、艺术品市场处于低谷,好东西相对便宜。
“中国有些企业近年来已经开始在欧洲和美国寻找和收藏西方艺术大师的作品。”今年,他在法国注意到,很多浙江人正在收印象派画作。
价格高就是价值高?对于这个问题,最能准确表达艺术家们态度的答案一定是“呸”。但是,资本大亨可并不会那么感性。
人称“除了乾隆皇帝之外最豪爽的买家”刘益谦,在艺术品领域的投资也带有浓厚资本市场风格。
“我不大懂艺术的,对收藏也一窍不通。”刘益谦总是非常“谦虚”地说。但是,他对艺术价值的认识似乎是非常值得玩味的。
“齐白石和张大千的画好,但是能卖千万以上的并不多。买100张齐白石普通的画,不如把这些钱加起来,买一张最好的。”刘益谦还常常说,“如果艺术品没有其他多数资本的价值认同,收藏根本没有意义,更不会升值,这和股票一样,得不到价值的认同是没有意义的。”
正是基于这样的理念,刘益谦形成了他“要买就买最好”、“有人争就值得抢”的投资风格。
(原标题:有一种流行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