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卢辅圣的理念绘画

卢辅圣作品

　　卢辅圣画人，人形如山；画山，山形如人。人与山交融，既不在山，也不在人，在两者之间和两者之外。中国画左冲右突的变革历程中，卢辅圣的艺术境界与其说来自个性，不如说来自理性。如果归类，他的画可视为理念绘画。这种融合传统和现代的理念绘画，类似当下的概念机、概念车、概念书，在纯艺术领域含有前瞻意味。作为理论家，二三十年前卢辅圣发表《历史的象限》，对国画的前景进行过纯理论的研究。近年来的创作，得益于当年的思考。理念绘画需要判断，更需要学养。作为卷帙浩繁的《中国书画全书》的编纂者，作为地道的中国书画刊物《朵云》、《书法研究》的主编和前卫杂志《艺术当代》的总编，他兼顾国学和西学的双重视野。这使他成为上海画坛的特例：既能深究传统，又不屑于死守。跨越古代和当代，放眼中国和西方，成了他的创作背景。

　　卢辅圣的近作单纯简洁，排除了对象的偶然因素，排除了时间的规定，排除了空间中的自然参照物，富有设计感。同宗炳卧游山水的志趣逆向构思，卢辅圣把心象转化为图象。不食人间烟火的图象无关宗教，那是一种隐士般的情怀，一种身居闹市的超脱心态。他的画面，明度始终控制在中间状态，没有深色块面，也没有跳跃的亮斑，回避强烈的对比，追求温和与雅致。他提练中国艺术的象征与寓意，让现代设计思想贯穿其中，让形式与理念平衡；专看形式有构成意味，专看理念有联想的线索。这种感受，他的代表作显得特别鲜明。

　　比如《九域》图。九域指中国，宋代的《九域图》便是中国地图。卢辅圣的九域图不画山水，而是画高人隐士的头颅，形状像山。古代的高人隐士，通常是与世无争的仁者，仁者乐山，山岳自古是隐士们的去处。中国的名山，统称五岳四镇，总数为九，以示其多。《薰风》一画的女子们，其姿如风，其态如火。薰风即春夏之交温暖和煦的东南风。东南对应巽卦，意象是风。理解这件作品，也需要了解相关的文化内涵。不过这件作品并非传统理念的图解，画中人现代式的衣裙，使她们又像是隐去了舞台的舞女。作于2012年的《壤歌》(全长41米)，画的是柔情似水的红色江山。象征意味强烈的血红调子，同毫无棱角的山脉形成冲突，让我们的视觉经验变得无效。这种冲突揭示的是现实同理想的对立，还是画家身心的对冲？卢辅圣已过花甲，到了返老还童的年龄，在他不苟言笑的外表下，这件作品能让人窥见他潜藏的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