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望喜
宋家山水,从新金陵画派代表人物宋文治先生那里始现端倪,20世纪60年代宋文治与傅抱石、钱松喦、亚明、魏紫熙、陈之佛等开创“新金陵画派”,影响了整个中国画坛,可以说当代的山水画家或多或少都留有宋氏山水的痕迹,宋文治先生清新文雅的风格,包括晚年的泼彩泼墨作品,影响了很多后来的艺术家。宋玉明继承父业,饱读诗书,精研笔墨,以儒雅之气,好学深思,成为宋家山水的集大成者。
多年来,金陵画派对写生的推崇深深影响着宋玉明,20世纪80年代开始,他像一个行者,背着画箱走遍了中国的名山大川,并行走于异国他乡,这一时期,他创作非常旺盛,以各种题材入画,题材包罗万象,既表现山川氤氲、古今造物,又表现水乡江南、都市情怀,借笔墨写天地万物而做自我性情之陶冶。
大胆变法,是他对宋家山水最大的贡献。心外无物,心外无法。石涛说,凡事有经必有权,有法必有化。我觉得宋先生必定经历过对“新金陵画派”变法的痛苦,他在寻找他的肺腑、他的绘画语言。20世纪90年代,在创作水墨都市系列作品的同时,宋玉明在“宋家山水”的基础上,尝试以泼彩入画,突破了重彩山水画程式化的特征,将肆意的笔墨与细节的精致刻画结合起来,既有了传统唐宋青绿山水的色彩表现力,又借鉴了西方现代绘画对色彩与光影的运用,设色清丽而不媚俗,在作品布局上大胆新颖而不奇突,用笔磊落,层次清晰,作品既有文人传统的幽雅情怀,也传达出一种现代气息与生机,画面荡气回肠却不失温雅华贵。
如果说,论青绿山水,陈少梅简静,谢稚柳文雅,陆俨少精微,那么,宋玉明是雍容。观宋玉明的画,好像看梅氏的京剧,自有一种贵气在。也有人说,宋玉明的青绿山水如同昆曲,滤掉了火气,多了雅致,红袍绿罗、白墙青黛间,色彩华美却不浓烈,近似于《牡丹亭》中“游园”式的美感,似唱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却清新秀润、清丽婉约。宋氏一脉的艺术传承、江南大家的深厚学养,使得他的画作有相当鲜明的辨识度。事实上,宋玉明一点儿也不老派,甚至可以说很先锋。他独到的泼墨与强烈的色彩对比很具实验精神,但他的实验结果,并不另类怪异,而是走向大气温厚。技法上的现代性与意境上的古雅韵味相映成趣,用色大胆,却不显得高调张扬;画面有人间烟火气,却又超然世外。要做到这样的浓而不烈、艳而不俗,实现起来有相当的难度,需要的是画者足够通透、足够雅致、足够自信。他于山水画作中,注入了人文关怀;他在突破和传承之间,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古人说,一草一木总关情。关谁之情?关我之情,移我之情。宋玉明的《云壑烟林》、《晓暮春烟》等山水大作,山水灵动,林木空灵,人物飘逸,气度恢宏。从物境到意境,从心境到灵境,他与山水精神的交会,达到了很高的境界。那种美乃是物我交融、物我两忘时产生的美,一幅画就是一个心灵的境界,是可栖息、可幽居、可归依的世界,让观者为之震撼。
宋玉明的画有一种高贵的气度,也是我十分欣赏的。真正的贵族,是家学渊源、是超然风度、是人本精神、是不流于俗,贵族精神的要义,是尊严,给自己尊严,也给别人尊严;给人类尊严,给自然尊严,也给艺术尊严。这种尊严放至艺术品中就是一种讲究,技法的讲究、色彩的讲究、格调的讲究,同时,也是一种少有的发自骨子里的人文精神和情怀,在当今的艺术作品中实属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