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榴梁：方圆寸尺乾坤天地

伯明翰造币厂的　　罗丰禄硬币反面 鲁西银行的钱币 苏维埃政权钱币 清光绪的钱庄票 清同治钱庄票 民国初期的竹子代用币 伯明翰造币厂的罗丰禄硬币正面 　　余榴梁 教师，拍卖顾问，从事钱币收藏50多年，藏有历代钱币5万种，编撰了《中国花钱》等著作。乌镇建有余榴梁钱币纪念馆。 本版图片 高剑平

　　陈诗悦

　　“最早开始收钱其实只是为了当作教具。”余榴梁早年在上海江南造船厂技校学习的是铸造，毕业后留校作了教师，就自己收了些历代的钱币，拿实物来教学生。“那时候的钱币很便宜的，都是论斤秤。‘文革’的时候，大家觉得这是封资修要扫地出门，我想我教书和封资修没有关系，就收了很多，主要是为了教学。”

　　1982年，对余榴梁的收藏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当时一份知名报纸的记者听闻民间有这样一位钱币爱好者，就对余榴梁进行了采访报道。彼时已是上海博物馆钱币专家的马定祥老先生看到了这篇报道，立刻找到了余榴梁，坦言当下钱币研究已是陷入困境没有人接班，希望他有空时可以去自己那儿交流切磋一下。原本只是作为教学之余的爱好，在前辈的引导下，逐渐开始走上了正轨。

　　余榴梁显然并不满足于收几件佳品，闲时把玩。“如果只是收藏，至多只能算个仓库保管员。我有历朝历代的各类钱币，如果好好研究，上升到理论阶段，就是一部中国货币史啊。”事实上，从民国至今，货币收藏一直存在着理论与市场脱节的情况。研究货币史的专家学者也许满腹经纶，对历史脉络发展说起来头头是道，却难免难辨真赝；而大多数藏家，只关心钱币的价格涨跌，于藏品的历史背景知之甚少。余榴梁收钱，要做类型比较、比对文献、摄影封存，其间也确实解决了不少有年代争议的古钱。最有名的莫过于对“助国元宝”的断代。“助国元宝”在清代至民国时期出土，出土量非常少并且仅分布在我国内蒙古地区，很多人就依此断定此钱是辽国所铸。深谙辽钱特性的余榴梁觉得这种钱并没有辽币的特征，在认真比对了文献和考证过后，他觉得 “助国元宝”其实是后晋时石敬瑭所铸。后晋是个仅存在12年的小国，在纷纭战乱中，百姓生活困苦，唐末的节度使石敬瑭便造了一批钱进行流通。后来后晋被契丹人所灭，这个币种才传到了辽国。

　　理论和实践从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对余榴梁来说，扎实的货币知识可以为他在认识实物时提供便利，同样，他收藏的许许多多珍贵实物也是对货币史的补充。“谁能想到这些木头片子也是钱呢？”余榴梁拿出一盒子哐当作响的木片，手指长短，上面模糊刻有一些表示价值的字，头上还有穿孔的小洞。“这些个就是民国时候上海还有江浙地区特有的代用币，现在都没有了，到哪里去找啊。”民国时期，由于当局腐败，很多有名的百货公司往往自己印钱来保证流通，比如老上海知名的四大百货公司大新公司、永安百货等等，都有自己发行的代用币。现在的第一百货和永安公司大约早已没有早年的实物，这些从未出现在书本上的钱票，却被一位老人留存下来，最真实地记录了那段历史。

　　余榴梁收钱币，一讲求冷门有趣，二要面广求全。冷门有趣指的是他收藏的东西大都是别人不怎么中意却充满趣味的。他给我们展示了一块看似普通的圆形钱币。“你们可不要小看它，这可是中国机制钱的鼻祖。”钱币上的头像是一位叫做卢丰乐的晚清官员。光绪皇帝见外国科学技术发达，很感兴趣，决议改革，改革的内容之一便是货币，于是便由张之洞派这位卢丰乐大使出使英国，学习先进的造币技术。大使来到英国伯明翰造币厂参观，当天临走时，造币厂就赠与他一枚当天铸造、以他头像为图案的钱币。自此开始，1887年张之洞决定向伯明翰造币厂定购全套造币设备，在广州建立了中国第一个省办造币厂，而这枚银币也可算是中国近代机制币开端的一个见证。面广求全，说的是余榴梁的收藏数量。据他自己统计，现在收藏的各类纸币、机制币、花钱、古钱等等总数有5万种。最可贵的是，这5万种全都不重样。他所藏的中国钱币，讲究一条历史脉络，而国外的钱币，则广涉290多个国家和地区，几乎一个都不少。“我收的东西广，东边不亮西边亮嘛。专门收一套东西，总有一个两个很难遇到。可是我面铺得开，过了这几十年，倒也齐了很多。”余榴梁的居室中，有一整墙的橱都用来存放他的收藏。为了便于整理，他自己专门设计了收藏盒，请塑料厂定做，每一枚钱币都被用纸片固定好放入小格中，再分门别类，以国家、图案、年代等等整齐排列，纸币亦是如此。

　　“他呀，除了睡觉就是弄那些个钱。”老伴儿忍不住向我们抱怨，余榴梁却只是笑笑说：“没办法，一辈子就爱这个，玩了50多年，到老了更加割舍不下。”余榴梁从不吝于将他的收藏心得和研究成果向世人分享。早在1994年，他就编撰了《中国花钱》一书，那本书荣获了当年在成都举办的第六届全国书展的十佳，这一殊荣大大激励了余榴梁写书的劲儿，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在余榴梁的老家乌镇，政府以他的名字命名，建了余榴梁钱币纪念馆。由于余榴梁本身藏品丰厚，纪念馆常常能开出颇具特色的展览，比如世博期间的高科技钱币展、奥运期间的体育钱币展，以及反法西斯周年纪念时的解放区钱币展，开馆至今已经更替了八批藏品，纪念馆本身也成为了乌镇著名的旅游景点。除了著书研究，余榴梁现在还为拍卖行做顾问，也定期参加上海钱币学会的公开鉴定，“老了反而越来越忙了”。

　　正对着满墙收藏的空白处，悬挂着一幅著名艺评家也是书法家朱卓鹏先生为余榴梁题的字“方圆乾坤”，50年心血，5万种藏品，就在这方圆寸尺间，也有乾坤天地在。■

　　Q&A

　　收藏十问

　　Q： 你怎么走上收藏之路的？

　　A： 早年在学校教铸造，自己会收些古钱当做教具。

　　Q： 你记忆中最早的藏品是什么？

　　A： 外婆家里的花钱。

　　Q： 你最喜欢的藏品是什么？

　　A： 有一张在市场上10元买回的纸币，背面是一张上海租界时期的地图。那是清末上海金融业刚开始发展，160多家钱庄唯一留下的票证。

　　Q： 你的“收藏之道”是什么？

　　A： 冷门的东西。一要历史短，二是时局混乱，三是流通区域小。

　　Q： 藏品主要通过什么渠道收藏？

　　A： 自己研究好了去市场上买。

　　Q： 知道自己有多少藏品吗？

　　A： 5万种。

　　Q： 你觉得自己是收藏家吗？

　　A： 说不上，就是爱好钱币，然后去研究，再反过来指导收藏。

　　Q： 你觉得收藏带给你的最大乐趣是什么？

　　A： 忙忙碌碌的，觉得日子过得特别快，也让我没有烦恼。

　　Q： 收藏中遇到过赝品或挫折吗？

　　A： 早期有过。后来会为了研究专门收一些赝品。

　　Q： 有一天你能放弃你的藏品或捐出吗？

　　A： 不会放弃。如果孩子喜欢就留给他，不喜欢就捐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