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于娜 北京报道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展厅里,不停地穿梭,指挥工人完成布展的细节,精力充沛得让人不敢相信他已是70多岁的老人。这位老人就是旅美雕塑家王济达,他正忙于3月4日在中国美术馆展出的“金高·王济达艺术成就展”。
在相濡以沫的妻子、油画家金高因病去世后,为了完成其在祖国办展的夙愿,旅居美国30年后,王济达带着两人的作品回到了北京举办展览,作品囊括了这对艺术伉俪近半个世纪以来的代表作,包括王济达的雕塑《环》、《所向无敌》、《边防英雄》,以及金高的遗作油画《爱的肖像》等。
他们的创作和生活背后是难以磨灭的时代印记。上世纪30年代,王济达出生在北京新街口的一处大宅院,在他的记忆中,园子有足球场那么大,弥漫着香椿、海棠和丁香的气息。他对雕塑的启蒙则是来自于庙宇里的泥塑、十三陵的古代石像,还有他爷爷留下的一大批古玩字画。
1957年,王济达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师从著名雕塑家刘开渠、滑田友、曾竹韶、王临乙等教授。为完成毕业创作,1962年夏天,他第一次来到美丽的内蒙古乌兰察布草原,大草原的壮美辽阔,牧民的朴实和粗犷,摔跤手的刚健气概,尤其是马背上骑手们的矫健洒脱,这一切激发了他无穷的创作灵感。
在他的毕业作品《套马》中,两个骑马的牧民拉着一匹被套住的生马,显现出一种拉的张力,一切都是在矛盾的对峙中,被拉弯的躯体像弓一样展示出强大的坚韧力量。这件作品成为他早期强调速度、运动与力量的雕塑风格的代表作。
王济达从小就是一个运动健将,酷爱体操、滑冰等各项运动,因此他特别钟情于强烈动态的题材。在雕塑史上,“静穆说”占据主流,而王济达对雕塑作品追求的是以动求动,表现力度与速度的美,在大起大落中展示轻盈、空灵的美感。
在中央美院研究生毕业后,王济达主动申请去内蒙古,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抉择,他是想着哪里能做雕塑就去哪里,他似乎就是为雕塑而生的。他时常回忆起和牧民相处的日子:“他们会围着我给他们雕像,有时,甚至披星戴月骑马到百里之外帮我找胶泥,他们尤其渴望表现他们视如生命的杆子马和牧马人中的强手!”这期间王济达创作出《所向无敌》、《边防英雄》、《铁臂》、《童年》等作品,多次参加全国性美展并获奖。
正是在内蒙古,王济达遇到了同样只身支援内蒙古的金高,虽然金高当时离异并带着孩子,但是真挚的爱情让两人顶住非议毅然相守。金高出身满清皇室爱新觉罗家族,早年师从徐悲鸿,1952年成为中央美院首批毕业生,也是新中国首批赴内蒙古的油画家。“我们是在一个非常时期,一个被扭曲了灵魂的年代,在一个不平凡的地方彼此相遇的。”王济达这样形容他们的相遇。
如今在内蒙古首府呼和浩特市有两尊标志性的雕塑:一个是捧着哈达“欢迎远方客人”的女性,一个是摔跤手跃跃欲试准备出场,均是王济达户外大型雕塑的经典之作。
然而就在创作成熟期,1983年,王济达和金高选择到遥远的美国,展开一段未知的旅程。
初到纽约时,各大美术馆几乎成了他们的家。二人相偕去大都会美术馆看画,饿了就吃自制的三明治,之后再进馆继续观摩,就好像出道中的留学生。他们被这些殿堂级的作品激起了如饥似渴的求知欲,一面吸收一面创作,每当遇到困惑,就一头扎进美术馆里,再重新学习。
到美国后的第二年,王济达就被美国权威雕塑艺术杂志《雕塑家评论》(SculptureReview)的主编西奥多瑞·摩根女士发现,事实上是王济达的一组马的雕塑征服了西奥多瑞·摩根女士,她在评论中指出:“作为一位来自东方的有特殊地位的雕塑家,王济达带给西方一种东方的灵感以及因特别的移情作用而创造的全新的视觉艺术作品,他的作品展现出一种迷人的自然之美。”
1985年,“自由女神——爱丽丝岛基金会”在全美征集制作自由女神百年纪念雕像的艺术家,王济达成为唯一入选的艺术家。镌刻着王济达名字的自由女神复制雕像曾随“发现号”航天飞船环游太空后,如今置于纪念馆长期陈列。
“来自中国的写实主义”展览1986年空降在纽约大中央画廊,参展者有王济达、金高夫妇与陈丹青、张红年、李全武5位艺术家,此次展览在美国引起空前关注,美国前总统福特也被吸引前往参观,美国各大媒体纷纷报道,并称之为“中国油画进入西方艺术市场的破冰之旅”。
此后,王济达和金高的作品时常出现在美国的知名画廊和重要展览上,90年代,金高获得美国油画终生艺术成就奖,王济达被有百年历史的全美雕塑家协会接纳为会员,并成为该协会第一位中国评审员。
就在美国的创作和生活都已经无可挑剔时,1992年,已从事大型雕塑近30年的王济达,以写意手法创作了著名雕塑《乐舞》,四名舞者各拥鼓、笛、琵琶等乐器,舞出各种曼妙舞姿,既有朴拙美感,又隐约有中国诗歌韵味和书法草书的写意流畅。这是他在雕塑风格上大刀阔斧的变化。
不论走到哪里,王济达说:“至今,我仍为我的作品散发着草原泥土的芳香而欣喜和自豪。”“抚摸这里的一切,让我感到当年激发我创作灵感的源泉并没有干涸,仿佛它仍然能带给我无尽的创作冲动。”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彭锋感叹道,“当我们回顾王老的创作历程,仿佛有一种时间穿越的感觉,从写实到抽象,再由抽象回到写实。风格之间的切换,在王老那里没有障碍。不像那些遵循时间轨迹的艺术家,总是一往直前,绝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