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艺术在资本市场的喧嚣让不少画家蠢蠢欲动,但油画家赵春的想法却不同:“人家开始画当代了,我画写实的了。我感觉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对和错之分,只是大家喜欢不喜欢。我就一个感觉,一个好的作品就是触及你的心灵了,不要随波逐流,为了追随别人而违心。”
徐佳和
当代艺术在资本市场的喧嚣让不少画家蠢蠢欲动,但油画家赵春并非这样的追风者,“我一直这样,人家不画当代时,我在画当代,人家开始画当代了,我反而画写实的了。我感觉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对和错之分,只是大家喜欢不喜欢。优秀的当代作品,很多人喜欢,我也喜欢,是一样的。”他说。
3月29日在上海福州路上开幕的春美术馆,是赵春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私人美术馆,这幢始建于上世纪80年代的建筑前身是黄浦区图书馆,毗邻上海书城。赵春表示,这家占地1100平方米的民营美术馆秉承公益性特质,并计划常年免费向公众开放。
赵春来自东北沈阳的一个工人家庭,在鲁迅美术学院的专业是装潢设计。毕业后经历过一袋方便面能吃几天的辛酸,没有钱买绘画工具和颜料的尴尬拮据;体验过“北漂”宋庄艺术家那种对于机会和理解的如饥似渴的热望。如今,立于簇新的春美术馆空间里的赵春,对于追求艺术过程中的艰辛不可谓不体察深刻,他说:“春美术馆就是要给那些缺少展览机会无法在艺术界崭露头角的青年艺术家提供发展的空间。”春美术馆的开幕展上,呈现的是赵春对于架上写实绘画的执着追求,也有赵春近年来对当代艺术创作形式的尝试,“我们还活着——森林的来信”就是结合综合材料和当代水墨创作的大型装置作品,寓意着艺术家对环境保护的拷问。这个开在春天里的美术馆,倏忽间有了特别的暖意。
艺术评论:你早年的经历,对于你建立一个自己的美术馆是不是有很大的影响?
赵春:确实有关系。因为做一个艺术家真的很痛苦,你起码要保证温饱,然后再搞艺术,到最后经历当代改为写实路线的转变。我为自己的梦想确实放弃了很多,包括男女的欲望也好、金钱的欲望也好。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真的很忙。其实有很多艺术家画得都很好,只是没有好的机遇,确实也和我一样。如果像我一样,从6岁开始画画,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年了,真的是热爱画,把热情放在里面了。我是想圆自己一个梦,二是可以把好的画展展示给观众看,比如说中国有很多好的艺术家,但可能名气不是很大,办了(美术馆)后,我可以自己挖掘。一个艺术家要做一个展览真的很难,如果是一个好的纯粹的艺术家,我们这里是不是可以帮他们去圆这个梦、办个展。因为自己的美术馆就有自己的话语权了嘛,何况春美术馆没有商业行为。
艺术评论:你在北京宋庄呆过,宋庄的艺术家生活给了你什么样的影响?
赵春:有一个藏家说,春儿,你要是连油画颜料都用不起,都不敢使劲敞开画的话……我毕业之后就做职业画家了,怀着梦想,做最勤奋的艺术家,每天工作,每天画十多个小时。天天在画画,闷在里面。拿着画布去研究,伦勃朗是怎么出来的。吃透之后换一个,鲁本斯是怎么出来的,达利的,莫奈的。基本上是把西方我喜欢的这些大师的作品研究透。伦勃朗是我的导师,鲁本斯也是。
我人生的第一桶金,来自加拿大的一个富豪。因为我当时穷,就住一个小画室,书、床什么全在里面。有一个开饭店的老板叫我画一个墙这么大的画,让我临摹一个库尔贝的,或者是希斯金的风景画。他说不要创作,就要临摹,临摹一幅三五千块钱。这个期间有很多出国的朋友,到我家里来买油画当作礼品送人。那个时候还是BB机时代,有一天晚上,大概五六点钟,BB机响了,是酒吧里的人找我,说有人买画,然后我就过去了。一看有一个喝着洋酒的人,那时候我们都是一块大饼就着西红柿吃饭的,要么就拿大葱蘸东北大酱,没见过洋酒。
那个时候没有数码相机,用卡片机照很小的那种小照片,加拿大富豪大概看了大概二十分钟,立马就去了我的画室。他说你的作品多少钱一张,我说五千块钱一张。他就买了十几张,记不清楚大概几张了,不超过二十张,包括小品。他说这样吧,全打包吧,我给你10万。1996年的时候的10万啊!我就拿着这笔钱去的北京。我害怕他第二天赖账,所以我就跟他说:这么着把,我今天就要钱。那个时候没有POS机,他拿着一编织袋的钱来了,叫我数一下。我不数了,就让他赶紧把画拿走。然后我就开始等天亮,可以把钱存银行。存起来以后,他中午请我吃了顿饭,他说:请你吃顿饭,我晚上就要走了。他的一句话改变了我的一生,他说,你知道你的画值多少钱吗?在美国画廊卖八万美元。就是当时出国的那些人带出去的。他说,小赵,你别在东北待了,你以后就出来闯,到北京、上海来。我那时候觉得上海太远了,从来没有去过这么远的地方,最远也就是从沈阳到青岛了。
后来我还是去了离家近的北京。我就去了宋庄,当时宋庄人还不多,大概只有一百多个人,刚开。1997年租了个房子,一年6500元人民币还是很好的房子,八间大瓦房,外加五亩地的大院子,唯一一点就是没有暖气。那房子真的很漂亮,盖起来是绿色的,顶梁柱是红颜色的,很浪漫的感觉,是在桃林深处的感觉。但我出来以后再也没去过宋庄,伤心地,我在那里没有卖出过一张画。比我更惨的画家,现在已经找不到人了,他画的人都是黑黑的很恐怖,像在牢笼里一样。
艺术评论:在你这个年纪,其实更容易进入政治波普题材的当代领域,更容易成名,你为什么一直坚持着写实油画?
赵春:很多人都说当代,中国现在有几个是当代的?中国有很多是现代和后现代的语言表达,很多艺术都跟商业有关系。在北京宋庄时,艺术家都很穷,我有一笔巨款在身上,吃完饭买包子,房东养的那个土狗每次都要咬我,我就把剩菜放在铁锹上,拿铁锹喂它。住在画家村的画家问我,你吃好饭为什么要买包子,我说:喂狗。当时我就觉得这话说过了,这么着,今天大家吃饭我买单。结果画家村就来了很多画家吃饭。当时有很多人都哭了,当时艺术家真的很惨。我当时也是穷大方,在那里画画,钱三年慢慢也花光了。我的画,却一张都没有卖掉。有一个藏家过来了,他看我有些功力,不是所有人都能画写实画的,他说你可以画画写实。我就试验了一下,去了贵州凯里苗乡,坐硬板车去的,回来之后就凭着记忆画了第一张写实油画,轰动了。
艺术评论:你的少数民族题材作品轰动后就一直画少数民族题材,到现在用油画手法画传统宗教题材,用西方油画手法表达传统题材,会不会感觉到隔阂?是出于什么样的选择?
赵春:苗族这个题材没人去画,也确实比较复杂。每人都有自己的风格,符号、语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领域,我不想跟着别人后面走,别人的东西再好,我也还是想画自己的。我的作品在为消失的文化叹息,苗族的一些语言、服饰。我们最早去的时候,一个月就有好几个节日,你经常会看见他们做农活、做菜都穿着他们的服装。现在没有了,现在只有你花钱才能穿这个服装。不仅文化在消失,他们的语言体系等都在消失。
其实绘画只是一种材料,它只是一种表现方式。对于艺术,可以用油画形式、可以用影像,用什么都无所谓。主要是表现出我内心的情感、我自己的语言、我自己想象的空间,再结合它们可以融为一体,产生一种画面,这才是我要的。
艺术评论:其实你有点逆潮流而动,2002、2003年的时候,大家都在往北京跑,你却来上海“海漂”。
赵春:我一直都是逆风潮而行。人家开始画当代了,我画写实的了。我感觉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对和错之分,只是大家喜欢不喜欢。优秀的当代作品,很多人喜欢,我也喜欢,是一样的。我就感觉,一个好的作品就是触及你的心灵了,不要随波逐流,为了追随别人而违心。是不是我落伍了?■
(实习生徐燕倩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