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柯布西耶与安藤忠雄：当思想变成实体

建筑，当思想变成实体——勒·柯布西耶与安藤忠雄

　　文：史农 编辑：Agnes

　　七次普利兹克奖为日本建筑师标定了其世界建筑领域的先锋地位。安藤忠雄便是这七武士中迄今为止最成功的一位。前不久，安腾先生来沪到同济大学进行了一次发人深省的演讲，顺着一条隐形的脉络，我们试着重新审视安藤先生的偶像——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并浅谈一下他们的缘与异。

　　日本建筑大师安藤忠雄在同济大学的演讲题目为“梦想的旅程”，安藤讲述了自己从一名拳击手如何追梦成为一名建筑师的历程，语言很生动。演讲厅被无数狂热的学子围得水泄不通，过道和台阶都被挤得满满的。对于等待一场建筑思想头脑风暴的听众来说，也许会有些许失望，毕竟演讲的题目多少透露了成功学主旨的内容。

　　两个多小时内，安藤阐述了其事业生涯里几个重要的设计项目，他始终强调：“为了成功，为了梦想，一定要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其中最完整、最著名的例子当属耗时近三十年的四期“六甲集合住宅”。在这段时间里，安腾设计创作了近150项国际著名的建筑作品和方案，高产的程度令人敬佩。除了极具实践收获的案例，安藤还讲了一些颇为幽默的段子，比如对草间弥生的两种截然相反的评价，以及为自己的爱犬取名为“勒·柯布西耶”，为的是能时刻激励自己更接近梦想。而关于严肃的建筑思想本身，仅是只言片语的带过。

　　建筑，作为一种精神，它是一种文化，是人类思想的肉身，是我们灵魂的庇护所；当然，它也作为一种实体存在，它也是我们身体的居所。

　　纵观安藤的建筑梦想旅程，如同安藤自己所言：“在我成为一个建筑师的道路上，一个伟大而又复杂又极具矛盾的人物对我的影响是决定性的，这个人就是勒·柯布西耶。”

　　勒·柯布西耶原名查尔斯·爱德华·乔纳雷，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建筑师、现代运动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他是一个极为复杂的人，且具有非凡的才能和创造性，以及奇特的自由与矛盾。

　　勒·柯布西耶类似文艺复兴时期“全能人”的特殊成长经历，他自称自己为“文人”。建筑作品、宏大的规划项目、诸多的理论著作、绘画、雕塑作品，不胜枚举。他始终在对思维、设计、建造、尤其是“感觉”建筑和城市的方式上进行着深层革命，同时试图将规划和无序、艺术与科技、光线和阴影、连续和断裂，这些赋予现代派特点的截然相反的特质调和在一起。 

　　二十八岁的安藤在旧书店发现了勒·柯布西耶的建筑作品集，被里面的设计草图所迷住。从此，他反复模仿这些草图，对于想通过自学进入设计领域的安藤而言，勒·柯布西耶无疑成为了他早年唯一的偶像。勒·柯布西耶在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为了探索释放古典建筑的根源，进行了长途跋涉的旅行。安藤于是也萌生了去西方旅行，并向要去法国亲自拜见大师的念头。

　　一个人崇拜的可能恰是他难以成为的，或者让我们说，恰是他需要试图反思与打破的。安藤忠雄当然无疑是上世纪末建筑史上重要的一笔，更是日本中生代建筑史在世界范围内确立地位的里程碑式的人物。但时至今日，我们依然在等待这位建筑大师真正属于自己的思想火花迸发。勒·柯布西耶可以说是对日本战后建筑界影响最大的人，他的作品作为其彻底的思想实体而存在，虽存在争议，但思想高度和纯粹性则非常高。这不仅是因为他亲历了三个发展阶段——现代主义、野兽派、后现代主义，更是因为他丰富的艺术内涵、对未来敏锐的洞察力、对自我及人类现实的反思以及骨子里的革命激情，而给建筑界所带来的启示。

　　晚期的勒·柯布西耶(上世纪五十年代)希望自己能够创造出被他称之为“不可言喻的空间”的建筑，他设计了拉吐亥修道院等作品，但比任何建筑都能够象征达到 “不可言喻的空间”的只能是他的艺术绝唱——朗香教堂。勒·柯布西耶在设计的时候让自己随着自然背景所提供的暗示行走，批评家们用来评论这个建筑的比喻很多，但这些比喻都是一个意思：“这是一个雕塑般的建筑。”他独特的曲线和奇特的采光，在室内笼罩着信徒，而在外面则与自然拥抱。由于朗香教堂高度的隐喻性，组装语言和不同的建筑法则。美国评论家查尔斯·詹克斯把朗香教堂称为“后现代主义的传令官”，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勒·柯布西耶称为上个世纪最重要的建筑运动的先锋，但同时，也可以把他当作“宣布这个运动结束的那个人。”

　　反观安藤忠雄，他的建筑之路很大程度上都在追随勒·柯布西耶，他用自己的努力和东方文化优势去延伸着勒·柯布西耶的建筑形式语言。安藤的生态建筑概念，勒·柯布西耶早在1923年的重要著作《迈向新建筑》中关于新建筑的五个原则中就已经提出。而他的六甲集合住宅几乎是勒·柯布西耶1926年德国斯图加特维森霍夫住宅项目的山地组合版。他最著名的作品——光之教堂，则无疑是对朗香教堂之建筑灵魂的变体模仿，他的建筑形式语言最为人称赞的就是清水混凝土墙体，他也因此得名“清水混凝土大师”。然而使混凝土在现代运动建筑中获得独立审美地位的第一人也是勒·柯布西耶，并且在他自己的建筑作品中已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安藤在他的演讲中充满自信地展示了他在六甲集合住宅的项目进程，即因该项目一期的成功而扩展至周边的多个项目的运营中，他是如何将自己的建筑梦想变成现实的的成功经验。然而我却从中强烈地感受到了极具安藤特色的、充满扩张性的成功观。在这一点上，他超越了他的偶像勒·柯布西耶。年过七旬的安腾无暇停下脚步，他依然像一个年轻的拳击手一样，挥舞着双手，激励着现场千百个怀揣梦想的年轻学子。

　　建筑在勒·柯布西耶那里，是借助于有限的实体来展现复杂的思想，在实验中混杂着遗憾情感与探索精神；在安藤忠雄那里，伟大的建筑梦想要借助于更多的实体才能获得成就，辉煌的永动中却也展露了一丝疲倦的灵感。

　　这或许便是建筑思想家与成功建筑师之间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