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茜
黄瑞勇集过的东西很多,有邮票、金银币、文玩葫芦、核桃、纪念章等。说话间他随手拿起一个葫芦,捧在手心反复摩挲,动作自然娴熟。葫芦的圆润造型非常贴合掌心的弧度,让人觉得它天生是可把玩的。日复一日,来来回回间,葫芦表皮便生出一层润润的包浆,其上所篆刻的墨色山水也仿佛是葫芦与生俱来的。
黄瑞勇毕业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与一般纯理工科生不同,他闲时喜欢写诗作赋,尽管离开家乡多年,仍旧是家乡方言的热心倡导者。
说起自己的家世,黄瑞勇有种抑制不住的自豪感:“也算书香世家吧。”他与艺术圈著名的黄氏三兄妹——黄宗江、黄宗英、黄宗洛是同乡,当地有两大黄氏家族,黄宗江家算第一,他家算第二。“我爷爷解放前上过上海的艺术大学,程抱一和徐悲鸿做过他的老师,后来转成法科大学。我的父亲有七兄妹,全部是重点大学毕业,父亲是老小,是当年地方的高考状元。”
在这种家风熏陶之下,黄瑞勇从小酷爱人文艺术,9岁开始集邮。当时集邮之风盛行,家家户户的小孩都能晒出几册邮集,只不过持之以恒者少,很多邮册都被压入箱底或积上厚厚的一层灰,鲜少有人像黄瑞勇那样坚持了20余年。
之后他开始转向金银币章领域的收藏。因为每次逛邮票市场,卖邮票的地方总会卖一些金银币章,就引起了黄瑞勇对金银币章的注意。另一方面,因为业务关系他老往国外跑,出国次数多了,就隐隐嗅到艺术品将来会是一个强劲的发展方向。除了金银币作为他的一个强势收藏门类,之后又集过各种专题的纪念章,包括金融纪念章、高校纪念章、博物馆纪念章、机场纪念章、世界500强企业纪念章等。他说,一个人能够集到一两枚纪念章不算什么,难的是每个门类都能收成一个专题、一个系列。
在他所藏的各类纪念章专题中,国内外高校纪念章所占比重很大,达1500枚之多。他收到的第一枚高校类章牌是一枚刻有“南京航空学院”字样的纪念章,约在9年前购于南京夫子庙古玩市场。因为“南京航空学院”于1988年已经正式更名为“南京航空航天大学”,所以一看就知道这是更早之前的章。铜质的章牌,章的正面泛红,背面泛黄,设计得非常古朴。这枚章有一个原配的盒子,里边是丝绒内衬,凑近闻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黄瑞勇说,这是那个时代特有的香味,代表着那个时代特有的印记,这个工艺现在已经消失。
圣约翰大学、沪江大学、震旦大学是民国沪上著名的三大教会大学,黄瑞勇通过各种途径幸运地集齐了这三枚别具意义的纪念章。因这几所大学本身所具有的历史感,它的章总也有令人过目不忘的印象。圣约翰大学纪念章正面刻的是这所大学的教学楼——一座西式外立面、中式屋顶混搭而成的建筑,被层峦叠嶂的绿植环绕着。中间的建筑最高,似一座钟楼,外立面墙上嵌着一面钟,仿佛还能听见醇厚的钟声回荡,屋顶耸立着一把十字架。图案最下边是一排数字,“1879-1989”,分别指建校和纪念章发行年份。背面尤其简洁,是中英文校名及其校训,从右至左: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下边为一行英文light & truth。
黄瑞勇说,通过这些高校纪念章,便能清晰反映出一个高校的文化底蕴。但凡好学校的好校训,都是重传承且很务实,能让人听得明白,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去做到。比如,香港中文大学,其校训为“诚明”,语出《中庸》——“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翻译成白话就是:“由真诚而明白道理,这是天性。由明白道理而至真诚,这是教化。真诚自然会明理,明理自然也真诚。”澳门大学的校训为“仁义礼智信”……但是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很多高校的校训都沦为一句空洞的口号,一开始就把大家往道德高地去拔。
1952年院校调整时,圣约翰大学难逃噩运,被拆分至上海多所高校,校园被华东政法学院纳入囊中。“虽然学校消失了,但是校友会尚存,他们学校的毕业生基本上是我们在上海称之为老克勒的这些人,为了以示纪念,校友会在1980年代出了圣约翰大学的纪念章。”黄瑞勇说。另两所教会学校沪江大学和震旦大学也同样在上世纪50年代院系调整时遭拆分。
“别看只是几枚不起眼的纪念章,想收齐它们着实不易。差不多10年时间里,圣约翰大学的纪念章我就只见过2枚。”黄瑞勇说,“因为高校的纪念章很多都是赠送给校友或一些重要嘉宾,而作为圣约翰大学的校友,都以拿这么一枚章为荣,谁会愿意拿出来卖呢?”
还有一些校长或著名人士奖章,想要集齐它们也非常困难,比如浙江大学竺可桢奖学金章、复旦大学的马相伯奖章、北京交通大学的詹天佑奖,被授予者通常都将其视为一种荣誉,没有人愿意将其卖掉。黄瑞勇说,他还缺一枚浙江大学的竺可桢奖学金章,经过多方打听,得知一位奖章拥有者的下落,“我已经跟他磨了好几年,一开始得到的答复是坚决不让,这几年他有点松口了,说再看看,或许有机会吧。”
在这1500枚高校纪念章中,约有十分之一是国外高校的纪念章。比如日本东京大学纪念章, 是原来中国驻日本的教育参赞赠送给黄瑞勇的,章上刻有中文“大学”两字。名古屋大学是仿铜镜样式造的纪念章,质朴又精美。“通过收集日本的高校纪念章,可以发现日本与中国是文化同源的,而日本对老祖宗文化的传承比我们要好。”黄瑞勇说。
法国高校的纪念章,称其为精美的雕刻艺术品一点不为过。章上的雕刻往往由著名的艺术家、雕刻大师操刀完成。比如法国国立音乐学院纪念章,由雕刻大师夏普兰(Chaplain)雕刻完成,画面左边是一位音乐女神坐于林中,一手托着腮帮,一手拿着乐器;右边站立着的女人(身份待考证)态度傲慢,左手握剑,右手端着头颅。虽然这枚章是银制品,却能感受到人物身上所穿着绸缎的质感。
黄瑞勇说,通过收集高校纪念章,他看到了很多大学的变迁,有些被更名,有些被兼并,有些永远地从地图上消失,不同大学之间的地位也在此消彼长间发生着微妙变化。
“我们所处的时代正处于巨大的变动之中:从凤凰自行车、蝴蝶缝纫机退出生活舞台,到曾经的世界500强企业——柯达品牌的一朝消失,到高校的被兼并被取代,太多的东西以太快的速度成为历史。而通过这些纪念章的收藏,犹如构筑一部中国当代史,记录着这些巨变,这个过程充满了魅力。” 黄瑞勇说。■
Q&A
收藏十问
Q:你怎么走上收藏之路的?
A:受家庭影响,从小喜欢。
Q:你记忆中最早的藏品是什么?
A:邮票。
Q:你最喜欢的藏品是什么?
A:日本名古屋大学纪念章。
Q:你的“收藏之道”是什么?
A:把一个个零散信息点和面通过个人不断提炼合并,最后变成很好的知识框架,然后分享给大家。
Q:藏品主要通过什么渠道收藏?
A:拍卖会、网络、朋友、古玩市场、国外。
Q:知道自己有多少藏品吗?
A:几万件。仅高校纪念章有1500枚,金融纪念章7000余枚。
Q:你觉得自己是收藏家吗?
A:是。我既收藏,也对藏品做梳理提炼。
Q:你觉得收藏带给你的最大乐趣是什么?
A:在浮躁的社会里令自己静下心来。
Q:收藏中遇到过赝品或挫折吗?
A:挫折有,顶级专家是不太可能出错的,除非自己有私心有猫腻。
Q:有一天能放弃你的藏品或捐出吗?
A:愿意。